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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维师尚父,时维鹰扬

熙宁二年六月,进攻雍城失利,又接连丢失了陈仓和散关的汉中太守魏光兄弟合兵一处,意图自褒斜道撤回汉中,但他们的计谋被嬴曦看穿,嬴曦急令眉县守军倾城而出,堵住斜峪关,以断其后路。

  在嬴曦看来,只要能截断他们的退路,这支汉中军队便是无根之水,就算把眉县拱手相让,他们也残喘不了多久。

  况且,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攻进眉县。

  六月初七,韩信自散关、蒙肃自陈仓,两军齐出,与嬴曦的军队一道合围汉中军。

  魏光兄弟已然走到了绝路上,他们如今唯一的选择,便是拼死一搏。

  就在这个时候,三个年轻人远道而来,进入了嬴曦的帅帐之中。

  这三个人的到来,迫使嬴曦改变了直接歼灭汉中军的主意。

  六月初九,杜佑、范烨与独孤晟一起来到下军,见到了正在处理军机的嬴曦。此时的他已经指挥军队将魏光等人团团围住,然后便放弃了进攻,与他们耗起了时间。

  面对已经成为瓮中之鳖的汉中军队,嬴曦丝毫不急,他不愿意付出大量伤亡的代价来赢得胜利,他在等,等对方自行崩溃。

  抬起头,见到杜佑三人,嬴曦的笑意顿时便消减了些许,他放下手中的事务,示意三人坐下。

  他虽然老神在在,镇定自若。但杜佑等人却是无比焦急,为了向他通报消息,三人一路上几乎是片刻未歇,甚至大腿上的皮肤都被磨破了许多,座下骏马跑到军营外的时候,也是轰然倒地,奄奄一息。

  独孤晟没有拖延,直接说道:“兄长,家父命我速来告知你,栎阳有变。”

  嬴曦看着他,收敛面上笑容,问道:“何事?”

  “就在数日前,新平郡的戎狄撤回河套,公子壮返回了栎阳。”

  嬴曦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显然早已知晓,但独孤晟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无法再淡定了。

  “秦侯命在旦夕,欲召你回栎阳,杀你以除后患!”

  “什么?”

  嬴曦拍案而起:“你说秦侯他……”

  杜佑点头道:“不错,秦侯将死!”

  嬴曦忽然坐下,脸上表情极其复杂,此时的他只觉得心脏在不断地跳动,越跳越快。

  秦侯薨逝之日,便是他嬴曦与公子壮彻底翻脸之时。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饶是以嬴曦的心性,此刻也不禁有些激动。独孤晟又说道:“秦侯的使者应该要不了多久便会赶到此处宣示秦侯命令,父亲让我告诉你,千万不可随他回栎阳,否则必死无疑!”

  嬴曦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多谢三位兄弟。”

  说罢,他向帐外大喊道:“来人,去请沈邕、卫鞅两位先生!”

  帐外亲卫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只见身着布袍缓带,气度从容的两人联袂走进营帐。

  见到两人,嬴曦便将独孤晟三人方才所说之言一一道来。两人听完,皆是陷入了沉思。

  嬴曦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处置魏光两兄弟和他们的军队,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沈邕思虑片刻,说道:“如今之计,邕以为,我们可以与魏光和谈,放他们回汉中,然后将军便可尽全力与公子壮争锋。”

  卫鞅点头道:“鞅也是这般认为。”

  正说话间,外面的亲卫忽然高声道:“启禀将军,栎阳秦侯使者求见!”

  “来了!”

  独孤晟提醒道。

  嬴曦说道:“让他们进来。”

  只见两名身着军服之人走进帐中,嬴曦瞥了他们一眼,认出了这两人是嬴壮府上的亲军卫士。

  两人进帐,拱手道:“秦侯有命,请将军速速返回栎阳!”

  “哦?”嬴曦假装不知,说道:“敢问是什么事情?”

  两人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说道:“我等只负责传命,至于究竟是何事,我等不知!”

  嬴曦笑了笑,说道:“好,嬴曦这便随二位回去。”

  话音刚落,卫鞅与沈邕对视一眼,忽然伸手自剑架上拔出一柄长剑,反手便刺入一名使者的胸膛。

  那人惨叫一声,当场毙命,另一人也是愣神了一瞬,他们的注意力始终放在嬴曦身上,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文士下手竟然如此果决。就在此时,独孤晟忽然从座上跳起,从怀中拔出一把短剑,刺穿了另一人的咽喉。

  帐内顿时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卫鞅扔掉手中长剑,拱手肃然道:“将军,如今之势,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是非成败在此一举,鞅请将军速下决断。”

  嬴曦绝不是那等优柔寡断的人,他忽然站起,沉声道:“如今我已无路可退,唯有进取一搏而已。”

  说罢,他吩咐帐外属下,说道:“速去命蒙肃、韩信、贺拔胜来帐中议事!”

  当韩信三人来到营帐中的时候,看见躺在血泊中的两具尸体,皆是有些惊讶。

  嬴曦示意三人入座,沉声道:“三位皆不是外人,嬴曦便实言相告,秦侯将死,欲杀嬴曦以为公子壮免除后患,嬴曦非那等坐以待毙之人,决定率军进取栎阳。”

  闻言,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贺拔胜率先单膝跪下,说道:“我乃将军部将,无论如何,唯将军之命行事,但有所用,赴汤蹈刃,死不旋踵!”

  卫鞅与沈邕看了看率先表明忠心的贺拔胜,不禁相视一笑,此人倒也有点心思。

  韩信与蒙肃也同时拱手,说道:“与君一搏,生死无悔。”

  “好!”嬴曦拍案而起,朗声道:“我嬴曦在此立誓,无论生死成败,必不辜负帐内诸位!”

  帐内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下来,韩信却忽然问道:“那韦天光……”

  众人明白他的意思,嬴曦笑道:“放心,我自有安排。”

  ……

  次日,嬴曦派沈邕前往汉中军营之中,与魏光和谈。

  沈邕与魏光约定,中午时分于两军交界之处,由嬴曦与他亲自会面。

  日过午后,嬴曦如约到来,看见了面目疲惫的魏光。不由得笑着拱手道:“太守受苦了。”

  魏光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说吧,你想干什么?”

  嬴曦笑着盘坐在地上,目光打量着周围双方皆严阵以待的军队,说道:“想必使君也知道,再这么耗下去,你们军队的粮草与士气早晚会彻底耗尽,到那时,使君恐怕便要沦为鱼肉,任我宰割。”

  魏光冷哼一声,刚要说话,嬴曦忽然笑道:“不如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闻言,魏光不禁来了兴趣,问道:“什么交易?”

  嬴曦道:“我可以撤开对你们的包围,也可以让斜峪关守军让开道路,任由你们回汉中,但是,本帅需要借使君一物。”

  魏光听闻他的条件,原本有些黯淡的目光却忽然一亮,他抬起头,问道:“何物?”

  “无它,欲借汉中康庄大道耳!”

  魏光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他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栎阳有变?”

  嬴曦微笑道:“恕难奉告。”

  魏光大笑,说道:“你就不怕我回汉中之后,便翻脸不认账?”

  嬴曦面色依旧,笑道:“第一,本帅相信使君的人品;第二,就算你真的敢翻脸,难道你以为,本帅可以放你回去,就再也不能奈何得了你?”

  魏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面色逐渐变得凝重,他看着嬴曦的眼睛,两人目光相对。从他的眼睛里,魏光没有看到丝毫的局促与慌张,有的只是无尽的自信。

  半晌,魏光叹息一声,说道:“好,我答应你,而且不但借你一道,到时候我还会派遣一支军队协助你,以报你今日留手之恩。”

  嬴曦大笑道:“好!使君的这个情,我嬴曦记下了!”

  说罢,他不再逗留,站起身来,拱手离去。只留下魏光看着他的背影,目中充满了无尽的惊叹之色。

  当天,嬴曦调动全军,让出道路,容魏光率汉中军队自褒斜道通过。韦天光对此颇为不服,当众向嬴曦表示质疑。对此,嬴曦没有理睬,只是下令全军驻扎在眉县城外,暂作休整。

  大军驻扎在眉县,一连三日没有动静。下军左校尉韦天光坐不住了,就在第三日,他来到了嬴曦的中军帅帐中。

  “将军既已大败魏光,应当立刻凯旋栎阳,向秦侯禀报战果才是,何故止步不前?”

  面对韦天光的诘问,嬴曦没有追究他以下犯上之嫌,反倒是呵呵笑着解释道:“韦兄勿急,那魏光虽然败退撤军,但谁能保证他不会卷土重来?本帅这也是为大局着想,再稍等两日也是无妨。”

  “虽说如此,也应立刻派人向秦侯禀报此间战况,以免有宵小在背后中伤将军,说将军欲拥兵自立……”

  韦天光话只说了一半,但其言语中蕴含的意味不言自明,嬴曦笑了笑,说道:“本帅知道了,你稍安勿躁,过两日我们便可回去了。”

  韦天光点头,拱手离去。

  嬴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他从袖中掏出一块书帛,上面记录着嬴曦驻军的兵力调配和整体布防,最下面还写着一行字。

  “已退,不动,可伐,为应。”

  在眉县休整三天之后,嬴曦终于在第四日清晨忽然下令,全军凯旋回师。

  当各部收拾好行装,准备逐次离去之时,韦天光忽然发现,韩信率领的那支两千人的部队消失不见了。

  他向嬴曦询问,得到的回答是,韩信已经率军,沿着渭水北岸先行离开,大军随后便跟上。

  听到这个回答,韦天光的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

  嬴曦率大军自渭水北岸东行,一路上无甚波折,待到了原宗周西京丰镐以西数十里外的时候,一则消息却忽然传来。

  秦侯公子嬴壮率大军自栎阳而来,已然渡过渭水,距离嬴曦的军队不过二十里。

  嬴曦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栎阳有消息传来,嬴壮调集了栎阳中军以及新平、冯翊、华阴三郡的兵马,意图直接以武力手段解决嬴曦。

  从这条消息中可以推断出,嬴壮之所以如此迫不及待,那是因为,秦侯已死!

  于是,意识到这一点的嬴曦已然下定了决心,此时的他已再无退路,若不能奋力一搏,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六月十六,嬴曦检阅全军。

  站在帅帐下,看着在场所有士兵的目光,有疑惑,有坚毅,有无畏。

  嬴曦直面他们的目光,朗声道:“我知道,兄弟们都很奇怪,为什么我们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就是不肯速回栎阳。你们也很奇怪,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公子壮会率数万大军驻扎在我们二十里之外,摆好了进攻架势。”

  士兵们的表情有了少许变化,显然嬴曦说中了他们心中所想。

  “那我告诉你们为什么。”

  嬴曦转过身,挥手示意。

  杜佑、范烨和独孤晟三人走上前来,站在嬴曦身边。嬴曦说道:“就在不久前,本帅得到消息,秦侯……已然薨逝……”

  “什么?”

  闻言,将士们惊骇莫名,互相回头望去,皆是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独孤晟这时走上前来,说道:“秦侯之死,并非因病,而是公子壮大逆不道,为了谋夺权位,悍然弑父!”

  此言一出,场上顿时乱成一片。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公子壮不肖,秦侯对他不喜,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但是谁能想到,他竟会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杜佑高声喊道:“诸位,想必大家都曾有所耳闻,当年秦侯对公子壮失望,便将我们将军以及另外四位嬴氏子弟召到栎阳,悉心培养,为的就是等他百年后,能有人继承他的功业。可如今公子壮弑父自立,已经为天下道义所不容,甚至还兴兵来犯,意图对我等斩草除根,大家说,我们该怎么办!”

  校场上一片寂静,面对这个敏感的问题,一时竟无人敢说话。

  韦天光听闻几人的发言,不禁焦急万分,正要出面反驳,却只觉眼前似乎有光芒闪过,迫使他不得不把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久在军伍的他当然知道,方才从站在他身旁的贺拔胜手上反射过来的,是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