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建海在马上举起望远镜,尾川联队攻势正酣。古北乃是自古雄关,素有四维之钥之称。两山夹一沟的地势,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现下的古老城垣,硝烟滚滚,当敌的那面城墙已成瓦砾,黄色军装人群如大海怒涛,攻势一浪高过一浪;灰色军装的九路军将士居高临下,弹雨瓢泼,时不时有战士逆流直下,冲入敌军,犹如崩塌礁石砸入浪花,惹起滔天巨浪后消失不见。双方鏖战正酣,都没有发现有支可以左右战局的人马,已近在咫尺。
“发报古北赫连君林,涉川旅将于半小时后发动攻击。”姚建海面无表情,眼中却发出嗜血的兴奋。
“对表,现在是······半小时后,老魏,你的炮营打半个基数;炮头,带着一营从保合湾打;崇明,你从王家寨打,王喜民,带着你的团主攻,张长寿,你做总预备队。都明白没?”
“旅长,咋还缺个方向呢?咱们加上古北的部队足够全歼尾川的啊!”炮头原名郑大彪,进过绺子,枪法如神当了炮头。后来入伍被人一直称为炮头本名倒是没人叫了。
“嗯,围三阙一,省的困兽犹斗,这场战斗只要击溃,时间才是关键啊。”姚建海早在途中就得宋连成机宜,现在只是按图索骥而已。
尾川大佐得意于自己部队的悍勇,半小时以来,逐步占领了古北的全部外围阵地。他摩挲着下巴,仔细琢磨着是不是把佯攻变成主攻呢?自己大佐已经好多年,肩膀上什么时候能多颗小星星呢?
突然之间,炮声隆隆,犹如九天之外的惊雷阵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尾川联队的集结地、进攻中的部队,都被炮火覆盖。一时间残肢断臂与枪械碎石齐飞,鲜血浸透的泥土和焚烧的树木共一色。滴答、滴滴答,清脆而穿透力极强的军号声响起,被炮火打蒙的虾遗官兵闻声色变。随着军号响彻天地,涉川旅官兵如下山猛虎扑向还未从炮火打击中清醒的尾川联队。
兵贵神速!迅速展开的涉川旅一路狂飙,王喜民团打头的三十人突击队,每人都是手持花机关、杰克式轻机,子弹如瓢泼骤雨,中弹的鬼子象跳着桑巴舞,颤抖着倒地;马克沁重机架起,试图阻挡的鬼子被子弹撕碎,倒地时已经变成一堆烂肉;六零迫击炮以最大射速轰击想要集结的鬼子,以及九二重机火力点;跟随后面的大部队则是手舞闪亮大刀,迅速和鬼子纠结在一起。
尾川的冷汗一下子浸湿了制服,不知哪里来的夏军打了他个冷不防。部队已经全面展开,想要重新调转需要时间,显然对手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而且古北的夏军绝不会忽视战机的出现,甚至可能这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被两面夹击肯定是极度危险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全身而退,至于刚才还唾手可得的胜利,只能是镜花水月了。
尾川不是一个为了胜利不顾一切的人,虽然他也崇尚进攻,但面对不利局面时,他的选择绝不是赌上一切,那是不负责任的做法,起码还没有到破釜沉舟的时候。尾川更像一只冬日过河的狐狸,试探冰面后会快速的通过,狐疑、谨慎、果敢、残忍,完美的在他身上融为一体,从某种角度说,尾川比龟田岩男更危险。
观察片刻,又汇总情报后,尾川下达命令,不与夏军纠缠,朝热西方向转进,放弃部分辎重装备,放弃重伤员,只给重伤员每人留下一枚手雷,告诉他们为陛下尽忠的时候到了。
姚建海放下望远镜,点点头。对身边的参谋长说道:“尾川这家伙还是很明白事理的,知道咱们需要时间不想硬磕,挺配合的嘛。”
参谋长姓刘,他扶扶眼睛,笑着回答:“尾川这老狐狸当然醒目的很,建海兄横刀立马谁敢轻拭锋芒?”
“哈哈,老刘,过了过了,横刀立马的是宋大帅,可不是我姚某人。我顶多就是个冲锋陷阵的小卒子。”
宋连成全神贯注的站在沙盘前推演战局,张永健拿着电报急匆匆进来。“连成,姚建海已到达古北。”
“哦?好啊。”宋连成盯着沙盘上代表涉川旅的小旗插到古北,眼光顺着古北向西,那里是喜登岭!沉思片刻,转头对张永健说道:“老张,果然是棋从断处生。你看,这古北算是活了。可需要两个眼才能做活,另一个眼在···”
“冷口!只有冷口保住了,咱们才能进可攻退可守。”
“对啊,冷口,可冷口能守住吗?”宋连成怅然抬头望天,像是询问又似喃喃自语。
冷口已是尸山血海!宫田的死小田其实并不在乎,但是小小冷口区区几千农夫组成的队伍,竟带给大虾遗皇军如此大的伤亡!这绝对不可以接受!这些家伙必须被皇军膺惩!小田亲自指挥,不计代价的猛攻冷口。卫旭明和葛桐衡取得联系后,决定独立团一部进入冷口加强守卫力量,独立团大部则游走于冷口周围牵制小田。小田一发狠,冷口守军也不甘示弱,双方在这方圆十里这蜗居之地大打出手,一时间冷口如同沸腾的岩浆翻滚不已。炮声、枪声、厮杀时的呐喊声、濒死的惨嚎声交织在一起;爆炸的红光、血液喷洒的血光、焚烧后残存的黑色、泥土渗入血液后妖艳的紫色、笼罩冷口风吹不散的硝烟,以及各种残肢和奇形怪状的尸体,共同构筑出一副修罗场的画卷。
王成龙趴在乌龙驹的尸体旁,二十响机头大张。刚才的袭击二十多个弟兄倒下,想想路上低空掠过的敌机,他懊恼的狠狠捶自己脑袋几下,一点点的疏忽就造成如许的后果。现在形势严峻,该怎么办?没等他想出对策,又一轮炮击开始了。
嗖嗖,哒哒,九二重机和大正轻机的枪声响起,瞬间就有几个战士被子弹撕裂,爆出团团血雾。王成龙心知再不行动就永远动不了了。
“以班排为单位分散突围,由一连长范喜德指挥,到冷口汇合。一排、二排跟着我掩护其余人撤退。”
命令执行的很彻底,众人如鸟兽散,只有一排、二排的战士不动,杰克式轻机带有节奏感的枪声响起,对面山坡上的九二轻机戈然而止。
战斗结束的很快,一、二排战士全部殉国,约有四分之一的战士逃出生天,而王成龙重伤后和几个伤员被俘。
“呸,让老子投降?做你娘的春秋大梦!”王成龙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小田脸上,随后哈哈大笑。
小田脸上的肌肉抽搐几下,掏出雪白的手帕擦去秽物。沉默片刻,平静的说道:“贵军的悍勇我是很佩服的,阁下的气节我也非常赞赏,似乎阁下误会了我虾遗帝国,我大虾遗帝国是抱着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美好愿望,进入夏国的。自庚子年以来,我东亚被西洋鬼畜任意欺凌,难道你夏国甘心吗?现在虾遗强而夏国弱,联合起来共同抗击西洋鬼畜,这样你我两国”
“少给爷灌迷魂汤,来,给爷个痛快的,爷皱皱眉头就不算带把的!”又一口唾沫吐向小田,小田躲开,王成龙一心求死,眼中的决绝让小田心悸。
小田默然,突然闪电般拔刀,王成龙的头颅划出一道弧线跌落在地。喷涌出的热血糊了小田满头满脸。
“统统斩首!”小田如地狱中冒出的恶鬼,歇斯底里的大喊。
洗漱后的小田郁闷的在指挥所门前踱步,如果夏国都是这样的勇士,帝国何时才能征服夏国。一阵喧哗,小田回头,酒赤翔一路小跑着来到身前。他在小田耳边耳语几句,小田紧绷的脸舒展开了,他笑着拍着酒赤翔的肩膀,嘴里说着什么,九赤翔立正低头,随即向后一招手。一队鬼子押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蹒跚而来,约莫有三四十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是面有菜色,被山风一吹摇摇晃晃步履艰难。
“太君,我是···”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弓着腰凑上来一脸谄媚的对着小田行礼。
“小田阁下,这是夏国义士钱不苟,这次能够顺利找到这些人,钱君出了很大力气。”酒赤翔在旁介绍。
“哦,很好,让他和你的小队一起行动吧。”小田不屑的看了这个没骨头的夏国败类,随口就决定了他的命运。
钱不苟一听脸色惨白,万没想到出卖了灵魂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酒赤翔,酒赤翔犹豫一下,看了眼小田,见小田不置可否,大声呵斥着钱不苟:“钱君,你难道不想为大虾遗帝国鞠躬尽瘁吗?难道你不是帝国最忠实的朋友吗?那么请你表现出来吧。”
钱不苟万念俱灰,这虾遗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满心愤懑却只能机械的点头:“哈衣,我愿意为上皇陛下尽忠。没问题,一切都听您的。”
小田见这家伙识趣,鼻子哼一声,示意酒赤翔把此人带走。钱不苟木然的跟着酒赤翔,加入刚才自己还视为升官发财的筹码中。呸,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他怒色刚起旋即又换上笑容:“哈,哥几个,这真不赖我···”啪,一个巴掌扇在他的脸上。这巴掌好像是信号弹,一群人见虾遗人没有阻拦,随即齐齐上去对着钱不苟拳打脚踢。不过片刻,钱不苟嘶嚎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酒赤翔看看差不多了,令人把钱不苟解救出来,此时的钱不苟狼狈至极,头发一缕一缕如同鸡窝,还有两片刚才不知被谁薅成的斑秃;脸上到处是血,还一道一道的;身上脚印无数,衣服也成夏威夷舞者的草裙破成一条一条。
酒赤翔略略扫了钱不苟一眼:“钱桑,只有真诚的和我大虾遗帝国合作,你才有活路,才能拥有你喜欢的金钱、美女、权利,努力吧,不要有什么多余的想法。”说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而去。
“小野,去给钱桑换套军装,配把南部给他。”
钱不苟停止呻吟,愣愣的看着远去的酒赤翔,这小鬼子太不是玩意了,还给老子一顿杀威棒。无尽的懊悔涌上心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万乘风浑身是血,刚刚枭首几个鬼子时溅了一身。忽然之间他感到一丝异样,冷口的喧嚣停止了,抬头左右看看,有几人冒头和自己招呼一下,显然他们也感觉到了异样。
“九路军的弟兄们,不要再为宋连成卖命了。你们已经尽到自己的责任,皇军大军压境,枪炮不长眼呐。”一个洋铁皮喇叭中传出声音,这声音顿顿,接着又开始聒噪:“皇军尊重你们的坚持,不再进攻了,冷口由豹村乡民接管。希望贵军不要对手无寸铁的平民施暴。”
冷口镇外走来一群步履艰难的百姓,呜咽声阵阵,身后是虾遗兵的刺刀。枪炮声停顿了,厮杀声消失了,只剩秋风萧瑟,一时间冷口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