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叶雪这时结束一周天内力循环,睁眼道:“师傅,我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敌意,我下车去前方探探。”说罢就要推车门下车。
燕非堂马上给她提溜回来:“再练三个周天。”
“啊?师傅,可我想出去透透气。”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她这还是四品的修为哪晓得什么叫敌意。
“透什么,车上又不是没气。照做!”
水叶雪苦着脸继续盘腿练功,心想师傅变了,在剑庄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凶。
……
驿站内独坐一桌的宫装女子名叫冬怜,宵禁女统一以春夏秋冬为姓,她收回视线,继续摊开掌心,桌上还有一只青鸟,青鸟去啄食她掌心里盛着的米粒,不时对她咕咕叫一声,像是亲昵示好。
前头说到喂食青鸟的活计被抢了去,便是被这些宵禁女抢了去,如今大梁各处驿站皆配有一到两名宫装女子,原本久居深宫面色惨白的宵禁女,这些日子面色渐渐恢复人色,眼中的人情之色亦渐渐生了出来。
冬怜目中温柔的看着桌上青鸟,脑中想起两月前的一桩事,那日千岁冲进她们的炼狱场所,指着容嬷嬷臭骂,且下令今后禁止再有新的宵禁女诞生,容嬷嬷养她们如养蛊,活下来的,皆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那日千岁差点和容嬷嬷打起来,后来千岁说要不要带陛下来看看,容嬷嬷当即跪地嚎啕大哭,说再也不敢了。要让陛下那善感的性子知道容嬷嬷背地里做的这些腌脏事,陛下能一辈子不原谅容嬷嬷。
那日千岁对她们说,以后该嫁人嫁人,大梁军中好男儿且单身狗多的是,你们要看上谁尽管掳了去,事成之后谁要是嫌弃你们,尽管和本王打小报告,本王亲自出面给你们定亲。
千岁还说,今后让她们多出去走走看看,后来容嬷嬷便把指挥权都交给了夜萧萧,夜萧萧便把她们派了出来,她们心甘情愿,谁让那大燕朝,竟然胆敢欺负陛下的国度!
千岁自从失去哥嫂之后,变了,变得令满朝文武瞠目结舌。她们可以不信别人的话,但天下第一的千岁,她们信,期间还真有几个掳了单身汉子然后嫁人的姐妹,容嬷嬷皆不敢反对,也不怎么管她们了,一心只放在陛下身上。
千岁没出面之前,她们心中亦最喜善良的陛下,陛下平日还会分她们糖吃,带她们到处去玩,让她们讲故事给她听,她们哪有什么故事可讲,以前训练完便聚一起东一句西一句的编美好的故事,可经历如此,哪能编出美好的事。后来反倒是陛下讲故事给她们听,讲千岁说给她的故事,有灰姑娘,有丑小鸭,还有白雪公主。她们每每听得如同个孩子。
如今陛下痛失双亲后,只剩一个千岁了,要千岁沾了女色,有了孩子,不要陛下怎么办。所以她们亦对那千岁看上的江湖女子,有敌意!
要梁九知道她们所想,能戚戚然心道今生怕是还要成个单身狗去。
威丰镖局远去后,冯兴先招过麾下一名驿卒,驿卒名叫万宝六。
“小六,你眼神最好,给冬怜大人挑一件最好的毛绒裘衣。”
万宝六脸一红,赶忙点头过来翻捡箱子里的裘衣,裘衣是用白色鹅毛做的,这是大梁鹅岭镇地道的货物,极为保暖。
没一会,万宝六挑拣出一件最为好看裘衣,给冬怜送上去,冬怜有些迟疑,在万宝六再三递过之后,她接过裘衣,偏头望向这大小伙子,冲他微微笑了一笑,然后忙掩了掩唇,怕自己笑得难看了。
万宝六心中有好多句这些日子搜刮来讨好女子的言语,如今只冒出一句:“你真美。”
给驿站里竖起耳朵偷听的驿卒们,笑得轰然。
冬怜常年凄白的两靥,此刻竟浮起两朵红云。
冯兴冲万宝六竖个大拇指,心道臭小子,好样的。
就在这时,驿站对面林中,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冬怜面色复白,瞳孔复冰冷,褪去不习惯披有些碍事的裘衣,脚踩高底的绣花宫鞋一跺,鞋尖处饰有红丝线编成的穗子,有利刃探出。她轻功一荡,飘往对面林中。
驿站中祝福的笑声嘎然而止,冯兴喝令万宝六等七名驿卒守好驿站,带另外两名好手疾奔入对面林。不带万宝六去,是怕他会让冬怜大人分心。这些天都是万宝六给她端茶送水,这情愫生得快,却生得有些不逢时。
万宝六目眦欲裂,原地大吼两声,却被身后驿卒同袍伸掌压住肩,阻止他一个冲动便违抗了军令。
乱世情长,情也短。
……
小朵小朵的雪花,如柳絮般轻轻飘扬而来,戴猫儿脸面具的水叶雪终于结束了三个周天的修行,迫不及待开窗先望向车外头。
车外不知何时,有十二名边军铁骑在前方带路,身上尽是铁血肃杀的味道。
水叶雪再看看周围,有些不想下车去,因为地上有不少尸与血……
虽说这里是偏离主战场的一条空旷荒野道,但两军骑卒的经常捉对厮杀,有不少杀到这地。水叶雪再望向不远方,那座烽烟浓重的谢雨城,那里还隐隐传来厮杀声,墨黑色的城门倒在地上,烂得不成样子,有攻城锤凿裂的破洞,有马蹄印刀斧印与血。
不远方还有数架破败的投石车,燃烧的火烟仍未熄灭。
黑潮般的大梁边军长驱直入谢雨军城最内里,厮杀声便是从那里传来。
水叶雪有些愣愣出神的望向那方。这时车队前方行来一头发斑白的女子,雪花落在她发上,更显白如雪。女子失魂落魄,除了腰间挂着一个护身符之外,别的什么也没带。她跪在前方的边军铁骑面前。
领队的是察猜,察猜竖拳让后方车队停下,点出两名手下:“你们带她去找谢广的坟,军中规矩我不多说,沾了不该沾的都得去大燕宫当太监,这是王爷亲口说的,懂?”
两名手下立即抱拳领命:“属下懂。”
历来大梁宫里嬷嬷多,大燕宫里太监多,梁九这是要把那些战时把持不住的家伙阉了送去大燕宫恶心人呢。
巩婷云目中回过些神,对着察猜磕个头后跟在那两骑后。
战事将近收尾的时候寇太平让察猜来护送这队车马镖,起初察猜老不愿意了,这勋疤没捞到几个,护个啥子的镖。直到知道车中有贵人,这才不得不领命前来。
有六骑忽然出现在前方,是留守在此地最后的虎贲军。他们是来带谢将军的家眷回大燕的,见到大梁边骑并未把巩婷云如何,看模样是带她去找谢将军的坟。他们看着那跟在两骑后头的女子沉默片刻,然后看向察猜,察猜也看向他们。
察猜戴有一双露指的虎皮手套,上面棕黄与黑色的条纹相间,他先调转马头,对着这长长的车队其中一辆,那个面戴白猫儿脸面具的女子,‘啪’的抱拳一礼,其声叩响。
而后回头抽刀,声高气昂:“刀!”
九骑锵声抽刀,马蹄再疾。
水叶雪回头好奇道:“师傅师傅,那老兵为什么对我行礼?”
燕非堂目光复杂,摇头不语。
水叶雪像想到什么,急冲冲就要下车。
燕非堂大喝:“哪里去!”
“回礼呀,师傅,我们行走江湖讲的便是一个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