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知道了奶奶。”古岳不自然地点头,拿起树枝果然认真练字儿了,没几下又故态复萌。
“还说你没看?”傅茵蓦地又转过了身,奶凶奶凶地瞪着撇开脸的少年。
古岳以为傅茵真的生气了,头埋得很低,让傅茵看了却觉得他是在偷懒。
“还跟我装是吧,我倒要看看你字儿写得怎么样了。”傅茵一把起身,气势汹汹地走过去,蹲在泥沙旁想考考他。
‘古受傅训’
平整的泥沙板上一笔一划写着这四个字,笔锋稚嫩却很端正,傅茵瞧着觉得有点儿眼熟,又去看千字文,书刚好翻到要找那一页,上面写着‘外受傅训’四个字。
“咳,这话也没毛病,你的领悟很正确,谁有理就听谁的。”傅茵不遗余力地给岳娃子灌输平等观念,谁让他自己这么上道的呢。
傅茵回家之前还把赖二狗的事儿跟古岳通了下气儿,意思是暂时不用理会,等有了兔子再送他也不迟,给他惯得胃口会越养越刁,越撑越大。
她自己还是一穷二白的小孩子呢,容易吗她?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事情的时候。
朝南街三进宅院的一个小院落里,牡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会儿侧身朝里,一会儿又朝外,怎么躺都不舒坦。
往日朱员外要是来她屋里,她一定竭力挽留,今日确是不得已,称病不能服侍,主动把他往外推了,实在是她心里乱得很,怕漏了馅儿。
别看朱员外有时神神叨叨的,但精明的时候也不含糊,离开前那个似有所思的眼神现在想起来都让她打颤。
“哎,失策了。”牡丹又换个正躺的姿势,她对自己当时的表现很不满意,当时怎么就心虚地转开了头呢,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曾经她觉得,出生不堪又怎样,她年轻貌美又是头牌,略施小计就哄得朱员外给她赎了身抬了姨娘,自有她的高傲,仗着朱员外的宠爱,对着正牌夫人也敢甩脸子。
没过多久,夫人就做主给老爷抬了四姨娘,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她心里的郁气无法纾解,恰好那时乌贵找上了门,在乌贵的身上,她又找回了受人追捧的骄傲。
直到外出相会的事儿被管家揭露,她才一个惊雷看清自己的位置,管家可是夫人的亲戚。
还好那日乌贵阴差阳错地没去成,不然以老爷生气时的暴脾气,就不止惩戒她那么简单,要不是有了身孕,月份又对的上,她这个时候还躺在柴火房里,等着一早起来去夫人院里跪着立规矩呢。
儿子出生后和老爷长得很像,老爷见了很是高兴,对她态度也软和一些,夫人见她伏低做小碍于老爷情面也放她一马,日子这才渐渐松缓过来,为此她只有庆幸的份儿。
没想到,前几日去首饰铺给儿子挑选金锁,乌贵突然窜出来把她堵了个正着,吓得她半死。
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乌贵竟然想让她去以色诱人,再趁机栽赃嫁祸王老板。
拿她当什么人了,这是半份儿往日情义都不顾啊,他有想过她的下场吗?
夫人厉声警告过她,要是她再行为不检,就算老爷不打死她,也要把她卖进勾栏院里,没了牡丹还有海棠,小雏菊多得是。
她一听就着急忙慌地要离开,临走前乌贵说她如果不答应,那就上门去找她,她吓得东西也没挑就回去了,回到屋里还被在家逗弄儿子的老爷说了一顿。
胆战心惊地过了几日,就怕门房传话说有个男人找她,门就更不敢出了,儿子的金锁也拖着没去挑。
本以为乌贵没有动静是另寻她人去了,她庆幸着逃过一劫。
可是上午院子里甩进来一个竹编乌龟,别人看到只以为是街边小孩儿顽皮扔的,她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哐当一声,这恶人真是缠上她了。
这次是竹编乌龟,下次是不是就是他自己亲自上门了呢?
老爷对她这两日的晃神儿已经不满,这事儿再拖下去是不行了,她左思右想后在那只竹乌龟的肚子里塞了片儿花瓣儿,偷摸摸地扔出去了,意思是她同意见面,这是他们早前的把戏。
她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也不自知。
清晨,清脆的鸟鸣声透过枝头一展歌喉。
牡顶着有些泛青的眼眶坐起身来,叫进屋送洗漱水的红儿吓了一跳,“三姨太,你昨夜又没睡好?”
“嗯,哪里能睡得好呢。”牡丹苦笑一声,掀开被子下地,“红儿,待会儿粉多敷一点儿,莫让老爷瞧见不高兴。“
老爷高兴了才能让三姨太出门,红儿自然明白这点,利落地伺候牡丹梳洗打扮。
今日虽然不赶集,但王老爹却比赶集日更高兴,手上甩着鞭子,嘴巴时不时砸吧两下,
老妻给他定下了规矩,赶集日得的车钱统统她,其余情况下的车钱零头都归他,随他花用。
女婿家请客,他们一家子除了在私塾上学的孙儿,都去镇上吃饭,没想到半道上来几个走不动要搭牛车的娃,好啊,他存这一两酒钱存了两月终于凑齐了,呵呵。
幸福来得太突然,王老爹砸吧着嘴,手上鞭子摔得劲儿更大了,牛吃痛,“哞哞”地叫了几声,惹得他老妻陈氏一个眼刀子甩过去。
“呵呵,今日这鞭子有些毛糙了,刺挠。”王老爹讨好一笑。
“......”陈氏嘴角一抽,撇过头去,懒得看他那副馋样儿。
傅茵翻了个大白眼儿,您家的牛皮可真薄嫩,
大家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微妙,古岳有点儿担心地瞟一眼傅茵,他记得昨儿她和芳堂姐还有芽儿是聊了一路的,现在该无聊了吧。
死皮赖脸跟去镇上的傅梁一路也格外乖巧,没办法,牛车是他嚷着要搭的,一路上他已经吃陈婆婆的眼刀子最多,很受伤啊。
里长却有些尴尬,他本来想说不用给钱,半道儿上搭车给啥钱啊,何况几个娃是为村里人办事儿,跑上跑下地已经辛苦了,可他爹的眼神儿实在太可怜了。
而且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他很可能重走他爹的可怜路,为了以后的酒钱考虑,还是不坏了这个规矩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