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蚕蚁

下午半天，柳全已经急忙去了山下的田地里查看情况。

　　他们一家三口讨论之下的结果是，在山下种一部分，剩下还在山坡上开荒。

　　村里如今的土地使用情况，大致上说来是地广人稀。

　　但仍然有一些无主之地，比如逃户们跑了，那些耕熟的田地又带不走。

　　有的逃户在外逃之前就有安排，将田地的使用权交给了关系好的亲属乡邻等。

　　像还有的逃户那样，悄悄儿地跑得毫无征兆的，自然没有安排土地的归属问题。

　　遇到这种情况，都会由里长出面，将田地名义上收归来里中，暂时充作公家的土地。

　　大部分田地，尤其稍好的熟地，是不可能轻易撂荒的。便还由里中出面，轮流抽派人手，耕种上粮食等作物。

　　田地得来的收益产出，从理论上也一总都归里中集体所有，可以用作活动祭祀等的开支，公家出得多些，普通农户满便分摊得少一点。

　　实际上么，白芸里的公家地，现如今是由人口最多的三族，每年轮流出着人工耕种。

　　收益多少，也只有里长在计数，不会有什么账目公开接受大众监督的说法。

　　若当年，里中恰好有半大的男孩儿成年了，需要立户，便得由公家象征性地“授田”，即安排哪处的平地、哪处的坡地各多少亩，给你耕种。

　　很多时候，这授田时分配的资源，就还是公家这些有数的熟田——不可能人家小伙儿出来顶门立户了，一分熟地不给，都让别人开荒去吧。

　　第一年，就算垦了荒，也还不一定能赶上种庄稼……总要考虑这样那样的情况，起码得保证让人家有口饭吃。

　　尤其同一年有几家的少年长成青年需要授田的，里长就得把好地和次些儿的地，打乱了各分作差不多几块儿，一家都匀着给一些。

　　土地就从私人使用，变成公家的；又从公家的，回到私人手中，实际只是由公家转了一次手而已。

　　这里长的工作，需要做得公平、不偏不倚、叫人信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毕竟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都是既得利益者，偏倚哪一方都不妥当。

　　柳家在今后很长一段时期里，都没有个借口儿子长大了得授田、实际打公家田地主意的机会。

　　但人祁家、黄家都有，连季家也有，不闹一闹多分些地，又怎么会放弃。

　　是以柳家在山下的平整土地，还真不能全部都拿来种了桑树。

　　在山多的地方，临近河谷的土壤更加肥沃，取水也更近便些。

　　那五亩地即便明年不种麦了，也可以种别的蔬菜，都弄成桑田的话确实有些儿可惜。养蚕虽重要，到底还是口粮更要紧。

　　眼看着他先撒的绿豆苗已经快要牵藤，柳全准备只沿着路边种上一小圈桑树，占不了许多地，剩下的还是种芜菁。

　　打定了主意，他反倒不忙着动手，依旧回家去削后院的山壁。

　　他家这后院，柳全原本打算就挖出一面土墙的，快挖成了时，又担心房子一修显得后院狭窄，不知不觉越挖越宽，索性便多挖一点。

　　不过马上也就快挖好，柳全想着尽快做完善后，接下来便暂时顾不得继续这里的活了。

　　柳奕孵化的小蚕也终于出来，这时候的蚕十分细小，麻黑麻黑的，仿佛还带有些绒毛。

　　恐怕是等得久了，过程还曲折，柳奕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

　　蚕蚁是陆续出来的，隐隐约约在桑叶间蠕动着，柳奕反应过来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多。

　　空间白天进不去，她只能耐着性子隔会儿工夫看上两眼，没两眼那小“蚂蚁”就已经出来得差不多。

　　卵纸上剩下一片白色小芝麻般的空壳，头皮屑似的，看得她怪难受。

　　里头养蚕的地方时间过得挺快，小蚕蚁出来之后没多久便陆续开始找吃食，很快把她留下的桑叶吃得差不多，到她能进去的时候，蚕筐里已有了一层细细的蚕沙。

　　小蚕趴在桑叶上边吃边拉，这桑叶是它们的食物又是它们的住处，还好，蚕矢基本上是干的，气味还比较清淡，也不难闻，不然真是够呛。

　　柳奕察看一番，大部分桑叶只剩下点梗，便问她娘接下来该咋办。

　　芳娘说这桑叶吃没吃完都得换了，便拿出一支羽毛刷子，实际就是大的白鹅毛，轻轻将蚕蚁刷出来，更换到干净蚕筐里。

　　“你去取桑叶来，剪细了再洒进去。”芳娘一边给小蚕蚁搬家，一边指挥柳奕给它们安排新鲜伙食。

　　“扫下来的话，不会受伤吗？”柳奕觉着这些蚕还太小，恐怕都不一定能保证没有遗漏。

　　“不能保证，”芳娘一边扫着蚕蚁，一边轻轻将它们换进干净簸箕里，“蚕都是会越养越少的。”

　　“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要么吃了不干净的桑叶，要么染病死了，若有苍蝇产卵，更是容易被蝇蛆糟蹋，要么……真有可能就在换筐时遗漏掉了。”芳娘一边扫着小蚕，一边仔细检查细小的蚕沙。

　　“哪能够养一纸蚕就得多少茧啊。”芳娘抬头想想，“就算是咱们那里，恐怕都难。”

　　柳奕听话地寻出把干净的新剪刀，拿了一篮子还新鲜着的嫩桑叶来，一张张剪成细细的丝儿撒进簸箕……

　　“照你这剪法，养得蚕多时可怎么办？”芳娘笑着瞟了女儿一眼，新拿来一把剪刀，“一次喂上二十箔蚕时，过不上两个时辰又得喂一次桑叶，咱们忙都忙不过来，还能这般慢条斯理细细的剪？”

　　说着，阿娘将数张桑叶稍微整理成一叠，咔嚓咔嚓一通剪，也不似柳奕剪的那般细得像切菜丝一样，“它们只管吃饱，新鲜就成了，又不会跟你计较是不是菜没切成一般粗细。只不过小些儿的时候需得剪剪，再大时就用整叶了，更没这般细致。”

　　“也对。”柳奕知道自己这是有些过余了，便学着她娘的样子，也咔嚓嚓一通剪了，将桑叶丝均匀铺散在蚕蚁上。

　　“这都不会压着它们吗？不怕压坏了吗？”剪细的桑叶轻轻洒下，渐渐铺了厚厚一层，几乎看不到下头黑压压蠕动的小蚕。

　　“它们自己就会找吃的，慢慢便爬上去了。”芳娘一边剪一边把桑叶铺得匀称。

　　“可能是这里过得快，原本刚出来的蚕儿极小，也极得小心照顾。天冷的时候还得给它们弄上火盆，不过么，在这里头，不比外面。”

　　芳娘道，“现在看来，咱们竟然只用管好它们吃食，打理干净蚕具便好。”

　　柳奕知道阿娘的意思，不仅时间快了，空间这环境也替她家省却了不少的麻烦。

　　“那这样下去，咱们还用多久便可以收获蚕茧了？”柳奕想知道具体时间。

　　“明天你爹去买蚕筐，咱们这里还真不能让这些小家伙们长得太快。”芳娘算了算时间，摇摇头，招呼一旁在地里挖桑苗的柳全。

　　“还是把这架子挪回那正常地方吧，照这么长下去，等不及你买新的蚕筐，这就没地方装了。”芳娘有些发愁。

　　“这蚕还有多久蜕皮？”柳奕问她娘。

　　“看看吃着桑叶没精打彩的，吃着不动了，就是准备‘眠’了。”芳娘道，“这里的蚕眠三次便要结茧，前后也就个把月时间。这温度合适，它们就长得快。”

　　“在外面得五六天才蜕第一次皮的，放在这里头，只怕两天不要就蜕皮了，怎么来得及。”芳娘摇头，“咱们也是头一次在这里头养蚕，没法全都依着外面的时间算。”

　　“这里算不准？比您想的快了点？”柳奕明白了。

　　“是快了不少。”芳娘点点头，“你看看这蚕的大小，一定不是白天看见时的样子吧。”

　　这半天不孵化，叫人发愁，长得太快了来不及管理也是麻烦啊，柳奕拍拍脑袋。

　　柳全脱了手套便将货架又搬去了一倍速的地方。

　　“恁便还是慢慢养着吧。”柳奕还能怎么办，这么多，总不能像她一开始想的那样，让人家都待树上去吧。

　　“妈？”柳奕看看芳娘，“这蚕能上树吗？”

　　“这……”柳全懵懵看了女儿一眼，“这恐怕不行吧？”

　　“没听说过行的。”芳娘迟疑着摇头，“由来只有采桑养蚕，养到树上的，那不就成野蚕了吗。”

　　“恐怕未必能活。”芳娘又摇了摇头，“还是正经买筐的好。”

　　“哦——”柳奕还是不太死心，“那我圈两棵树试试总可以吧？”

　　柳全回头看了一眼这越来越宽的田地，点头一笑，“你想试试就试试，别试太多，万一养死了不也挺可惜的。”

　　“知道了！”柳奕急忙答应一声，立马选出十数条健旺的小蚕用桑叶托着。

　　又去那长得最快的桑田中，选了棵半大不小的树，将桑叶放在长得颇茂盛的一条枝丫上，又朝树干规规矩矩刻上个一字。

　　“呐，阿娘说你们会自己爬树？”柳奕看着一堆浑然不觉的小蚕蚁，“我把你们放在这里就自己找吃的去吧，这么多桑叶怎么都够你们吃喝了吧？吃饱吃好敞开了吃，就是记得千万别掉下来，不然可能真的就会被鸡吃了哦。”

　　回头她还特为告知爹妈一声，“那树上的桑叶，咱们今后就都不摘了。”

　　芳娘也只能由她折腾去。

　　柳全则将蚕架安放妥当，继续种那新的一批桑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