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定姜北笙跟左岚这对表亲之间的故事不会太过简单,本着有瓜就要好好吃的心态:“饿不饿?要不,我去弄点吃的,我们边吃边说。”关切的问道。
“我能先问问,”姜北笙直起半个身子:“你菜单上都有些什么吗?”
“放心,我这回既不蒸也不煮,改用泡。”
“方便面吗?”
“没问题吧?”我伸长脖子,很紧张的问道。
姜北笙抬起一根食指,在额角敲了几下:“家里有咖啡吗?有就给我泡杯。”
“速溶的话,好像是有一盒。”
“行吧。”
我立马抱起毯子,风风火火冲去餐厅。在壁柜最底层的格子里,果然翻出半盒来。
今年初春的时候,芸豆在我家住了几天,这盒速溶咖啡就是她带过来的。
提到芸豆,我才猛然记起,我把这一天中最重要的一件事给忘了。端着泡好的咖啡匆匆回到沙发边,姜北笙接得慢条斯理,两眼却在我脸上流连:“怎么啦?”
“没事。”我轻轻推笑道。
“你的泡面呢?”他探究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不是饿了吗?”
“呃,”我心不在焉的将自己重新包成一只粽子,没精打采道:“我记错了,最后一包泡面,前几天就被我吃掉了。”
“饿吗?”
我摇摇头:“你说吧。”
“好。”
说完,姜北笙抿了口咖啡,从喝下去的表情判断,他应该是个喜欢喝咖啡,但对速溶极端嫌弃的人。
听说,这样的人,都有一颗喜欢挑剔的心。
难怪瞧不上我的蒸汤圆和煮燕麦。
我有种吃力不讨好的失落感,借机埋头给芸豆发信息。
芸豆一听便炸,炮轰式的短信发得我疲于应对。
“伍小柒,”就在我焦头烂额之际,姜北笙突然问道:“你相信爱情吗?”
我一愣,摇摇头。
“我也是。”姜北笙笑了:“但我母亲信,我父亲也信。”
等等,不是说左岚吗,怎么扯到了父母爱情?
我疑惑的抬起头,正好撞上他笑意微微的眼睛:“父亲对母亲是一见钟情,可母亲并不爱父亲,之所以会答应嫁给他,完全是因为苏芯的父亲。”
“这,这跟左岚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姜北笙给了我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你把手机放到茶几上,我慢慢跟你说。”
挑剔,果然挑剔。但我还是照做了。
“母亲跟苏芯的父亲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为了帮助苏芯父亲获得第一桶创业资金,母亲嫁给了家境优渥的父亲。大概是在等苏芯的父亲飞黄腾达,再回头来娶她。婚后,母亲避孕的心很坚决。我会出现,无关爱情,更像一场阴谋。”
他中途休息般,在这里停顿了一下。
“父亲不愿失去母亲,偷偷在避孕套上做了手脚。”一下之后,他的情绪越发稳定,让我无端生出一种错觉,他讲的不是自己,是别人:“母亲察觉到我的存在后,非常震怒,几次三番想要将我拿掉。父亲只好日夜不停的守在一旁,才没让母亲得逞。”
算计的爱情,不应该被称作爱情,充其量不过是一场成年人之间,自私与利益的较量。
我手握成拳,心火狂烧:“虎毒还不食子,你母亲……”
“你这么生气干什么?”姜北笙含了口笑,镇定自若的打断我道:“是心疼我吗?”
本来是心疼,可他这么一问,怎么都不能承认。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强行替自己找了个解释。
姜北笙安静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流光:“不管你是什么心,我姑且都当心疼收下了。”
这话听着,有点暧昧。
我多心的将目光往下一垂,不吭声了。
姜北笙定定望了我好一阵,才悠然浅笑:“伍小柒,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庆幸你是一个有恻隐之心的女人,但有时候,我又是真的厌恶你这一点。”
我微微一怔,虽然他此刻说的父母爱情,已属年代久远的尘封之事,但这份爱情带给人的阵痛以及它本身就具有的惨烈,都不应该被当事人久远尘封。尤其是姜北笙。
可他偏偏摆出一副往事随风的豁达,我果然还是太不了解他了。
“为什么?”心事重重道。
他歪了歪嘴,没有满足我的为什么,而是选择继续讲故事:“母亲生下我后,除了喂奶,几乎不抱我。我是父亲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一岁那年,母亲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好几次跪在父亲面前,求父亲放她走。父亲还是太心软,经不住母亲的苦苦哀求,终于同意签字离婚。母亲走后,父亲的日子,过得行尸走肉,后来,还染上了酗酒的坏毛病。我快两岁的时候,姨妈带着左岚来看我。当时的左岚不过三岁,也许正是因为她才三岁,所以当她很天真的告诉父亲,她的新姨父和姨母就快要有新宝宝时,父亲彻底崩溃了。晚上躲在挂着他和母亲结婚照的房间里,喝了好多酒。凌晨一点,爷爷和家里的佣人见不再有响动,以为父亲醉睡过去了,便各自回房休息。”
至此,姜北笙出现了第二次歇息停顿。
我大概清楚了:“车祸就是那天发生的?”沉闷道。
姜北笙嗯嗯点头:“凌晨两点,酒气熏天的父亲去车库开了车,他想去见母亲,结果,车毁人亡。”
生不如死的人,或许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脱。
我咬了咬下唇:“左岚对你好,是出于她的愧疚,这很好理解。那你呢?你真的不怨她?”
“你会去记恨一个三岁的孩子吗?”
或许不会,但绝对不会轻易原谅。
三十岁那年的夏天,格外的热,窗外的知了吵得没完没了,单位后院的冷清,也逐渐被几个放暑假的孩子蚕食。
我蜷缩在红豆杉旁逸斜出的树荫下,菜菜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让我两只耳朵差点就长出了茧子。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呦,我的老脸呦,都让你丢尽啦。你知不知道吖?”
唉,事情是这样。
我的小表弟明天要结婚了,我不在受邀请的范围,因为我是一个没嫁的老女。而做出这个沉痛决定的,正是我嫡亲姑姑。
听说,这事还真怨不得她。
半个月前,她为要不要邀请我参加,夙夜难眠。后多方求医问病,都无济于事,大有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的意思。一家人正为拿不准先办丧事还是喜事苦恼之际,我嫡亲姑姑突然被祥林嫂附了身,逢人便叹息:“我的小侄女命真苦,算命的说她今生没有婚姻缘,这可怎么得了?菩萨说,这样的人克新人。”
“姑妈姑妈,等同于半个妈。”姜北笙听到这里,竟主动替我打抱不平:“她这么做,怎么对得起这声‘姑妈’?”
“所以呀,”我很意外他的激动,有着那样一个亲生母亲,没道理看不惯一个姑妈的恶行:“事后我打电话告诉她:从此以后,我就当姑妈死了,逢年过节人鬼不相见,清明一沓纸钱少不了。你若是收到了,记得在阴曹地府买点好的;你若是没收到,来年清明我再烧。”
姜北笙的脸色登时一变:“按算,这纸钱你已烧了五年,还打算继续烧吗?”
我点点头:“有些恨,就像孤独与骄傲不肯向喧哗与市侩妥协一样,是注定不会愈合的。姜北笙,如果你恨左岚,恨你母亲,我会理解。然有一点,你别骗我,因为,我决定完全信任你。林医生嘛,总归是朋友,我只能尽量远离。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我们的婚姻成为你父母那样的婚姻,哪怕我们是假的。”
“我说过,我喜欢你的恻隐之心。”
姜北笙似乎并不意外我的选择,嗤嗤笑道。
我心里当下一凉,怎么有种被设计的感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