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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濒死

这番凶险追逐,再怎么也能跑出三四百米,可这甬道没有尽头。

  按道理甬道的存在,不过是起连接墓室的作用,根据摆着殓具的墓室反推,这甬道最长也不会超过十米,否则就该犯了墓葬大忌,主次无序不说,更难藏风聚气。

  况且古之习俗,向来以平衡对称为美,也就是说墓道的另一边,还有一间同样规格的墓室。

  联想到这里,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虽说是一个出国和尚,但也不至于权贵,乃至帝王如此不惜代价,为其建造如此规模的地宫。

  更何况历朝历代多乱世,有权有势之人无不惜金,这项工程,又得耗费多少真金白银?

  我思索着,放慢了步子,除了漫步的声音,再没有其他丁点动静,偌大的地下走廊中,似乎别无活物。

  我喊了两声老玄,声音石沉大海,连回音也被吞没了,我觉得很是奇怪,检查起墙壁。

  两侧是青砖窃成的墓墙,身前身后是无限延伸的黑暗,置身在这深邃幽暗的墓道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我意识到老玄可能出了意外,只得往回走,提防凶尸会从暗处冲出,也留心着背后。

  莫约往回走了三四百来米,还是不见老玄踪影,我压下心头恐慌,又冲出一段距离。

  这个时候,彻底慌了,按照常理,早该看到出口,看见那尊毗湿奴背负着的殓具,只是脚下依旧是通向黑暗深处的甬道,绕是一向自认胆子不小,一时之间也是手脚发凉。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这个时候,虽然危急解除,却比面对那凶尸还要没底。

  我靠在墙上,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冰冷,提起了几分精神,仔细回想了前因后果。

  先是两人一尸,前后进入同一条甬道,跑在最前面的我没事,跟在后面的白毛凶尸和老玄凭空消失不见。

  再就是脚下甬道本身存在的真实性,不说甬道长度,单说凭空消失的入口,就有些骇人听闻了,这甬道就好似动物的食道,能进却不能出。

  其三、如此冗长的甬道,竟然听不见半点回声,这委实太过匪夷所思了。

  思索着又向前走出两百米,这个时候,终于确定自己是被困住了,只是无从判断是奇门遁甲,机关?还是虚无缥缈的鬼神所为。

  而搜刮脑海,在《阴阳策》以及三阿公的《天公开物·秘书卷》上,都没能找到与之对应的记载。

  虽然被困不久,却是打心底里害怕,竟是莫名又有些想念那奇丑无比的凶尸了。

  短暂休息之后,用短刀在地上做了记号,一是希望老玄能够发现,二是为了证实心中猜想。

  选定了一个方向,就一条道走到黑,只是为了防止再次迷路,每隔一百块砖都留下了记号。

  不过由于地上的石头太过坚硬,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记号,刻在墙上。

  沿着墙这一走,又磨去了半个小时,只是走到最后看见地砖上那个熟悉记号,一颗心顿时凉了大半。

  果然还是绕了回来!

  我想着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如果不是被困住了,这条甬道得有多长?

  沿着一条直线,能回到原地,除了短时间绕地球一周,只剩下其余两种可能,一种是奇门遁甲,另一种那就是老人们常说的鬼打墙。

  只是早在意识到被困住后,就多了个心眼,做记号的同时也留心过墓道,不像是能布置奇门遁甲的所在。

  毕竟奇门遁甲中的遁,是以八门为基础,生出天、地、人、云、虎、龙、神、鬼、甲九遁。

  九遁中的任何一遁,在满足天时、地利、人和、神助、格局五大要素任意三项的同时,至少还要开出八门中的两门,才有可能悄无声息地将一个活人困住。

  若要将人困死,八门开得越多,遁自然愈是变幻莫测,若是能做到五因八门全开,相传此遁就不再属于九遁之一,而是传说中的第十遁——神仙遁!

  只是这一遁迄今为止是再无人能使出了,相传就连诸葛亮耗时三天建七星坛,摆奇门遁甲借东风火攻曹,也不过才开出八门中的两门而已。

  否定奇门遁甲的根本原因,主要还是没能找出八门中的任何一门,哪怕是虚门也没能发现。

  因此排除掉奇门遁甲,就只剩下最后一种情况。

  鬼打墙!

  鬼打墙究其根本,不过是小鬼为了取乐,捉弄人的一种手段,将人留在一个阴气极重的地方,暗中使用一些手段,迷失人的方向感,这种事大多出现在林荫小道、荒山野坟,一旦中招大多不会自行醒来,待到天明双肩阳火重燃便会自行散去。

  这也并非消除鬼打墙的唯一方法,相传若遇雄鸡鸣、黑狗吠、狼嚎虎啸也是可震慑小鬼的。

  不过这地下深处哪有什么晨光,和豺狼虎豹?如果说等到一定时间能从这个该死的地方出去,倒没有什么好怕的,怕就怕被这暗中捣乱的小鬼一直困死在原地。

  为了证实眼前的一切就是鬼打墙,又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一百砖的距离。

  只是令人费解的是,数到第九十块砖的时候标记便赫然出现,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原本向前的标记却转向了后方!

  如果说在疲倦之中错数了十块砖,还能让自己信服,但绝不可能将方向标错!

  因为清楚记得当时刻在墙上的方向是向前的,而十砖之外的墙上确实没有标记的痕迹。

  我觉得很是怪异,又向前走了九十砖距离,果然又出现了反刻的的标记,如果说一次能够标记错,断没有能接二连三出错的可能。

  最不可思议的是,在走动之后周围所有的物体,以及留下的痕迹都改变了方位,难不成又在悄无声息下,沿着相反方向走了回来!?

  我坐在地上,尝试着画出模型,尝试了几次后,发现根本不存在这个可能,目前的情况,就好比走在一条笔直的走廊上,到了走廊某个地方,突然就消失了,下一刻出现的时候,又从消失的位置走了回来,更可怕的是在这个人意识中,却认定自己是一直向前,从来没有变更过方向。

  我有些不信邪,把断刀插在地缝里,迈开腿一阵狂奔,在没有改变方位的情况下,三分钟后又回到了原地,而墙上的刻痕又一次调转了方向。

  一时间,杵在原地思绪万千,却又淡定到让自己都感到意外。

  仔细一想,又都释然了,自从进了三阿公老宅,所遇之物,都是那么突如其来、不可预料。

  我喘匀了气,盘腿坐下,休息了片刻,最主要还是想让思维清晰起来,总不能混混沌沌,一直这么瞎折腾。

  我想了很久,实在想不通中间凭空消失的十块砖去了哪里,就好似被什么东西生生截断了一样。

  我汇总所有线索,有些心慌,这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一切似乎真就是鬼打墙,毕竟否定了鬼打墙的可能,篡改的记号与消失的砖块,又都解释不通了。

  一想到潜藏在暗处的厉鬼正盯着自己,原本倾于平静呼吸,又悄然急促起来。

  我联想到目前的情况,又很快压下这一丝慌乱,毕竟一直被困在这里,迟早要沦为鬼魂一样的货色,既然可能会死,倒不如想想怎么能活。

  我盘好腿,喘匀了气,开始冥想静心,如果抛开其他杂碎念头,认定身在厉鬼所设计的鬼打墙中,又该如何破开困局?

  鬼打墙归根结底不过一个“幻”字,通过误导人体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以及机体对未来的预感机体觉,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第六感,来达到自我麻痹的效果,从而通过控制人的机体感观,反过来控制人。

  整个过程就相当于让大脑失去了正确的分辨能力,比如现在身在的墓室并不是狭窄长方形,而是一个空旷的足球场;有可能墓墙不是墓墙,而是悬崖;有可能记号的位置与方向都没有变,而是眼睛得来的错误信息传给了大脑,从而认为它变了;有可能从始至终认定的向前走,其实是在后退;也许正坐在原地分析的自己,早已经在某个旮旯里昏睡……

  一闭上眼,各种荒诞的念头,窜入脑海,我想这一切是否是眼见为实都搞不清楚,又如何能知道是否是破耳听为虚?当务之急就该一个一个去排除。

  我一睁眼,又心慌了,手电发出的光线悄然暗上了几分,我自地上爬起,去一一验证是不是某个感觉遭到了蒙蔽。

  视觉还是那个鸟样,开灯关灯,睁眼闭眼之后,墓墙还是墓墙,也没能变出一朵花来。

  听觉则是不太好确认,嗷了几嗓子听不见回声,但能听见短刀落地,以及在墓砖上刻字的声音。

  嗅觉和味觉则是不用去验证,浑身一股子汗臭、血腥气味以及空气中的森冷水气。

  至于触觉倒是唯一能肯定下来,因为脚脖子正发出火辣辣的疼。

  虽然这几大感觉验证下来,周围的一切都是一如既往的真实,但内心深处却更加认定这是鬼打墙!

  只可惜似乎仅凭肉眼凡胎,勘不破幻境,此时心中却是暗自懊悔,在阴阳策上记载着两道专破幻的符箓,只要一烧就能借着火光看清身在何处,只可惜此前没有画上一道防身。

  我转念一想,又暗嘲不已,谁又知道这老宅下面是古墓?

  只是心中也生出一股傲气,断没有被活活困死的道理,即便走不出去,也不可能坐着等死。

  我翻身自地上爬起,又愣了一愣,短暂的停歇后,竟然已经分辨不清,哪一端是头,那一端是尾了。

  我打起精神,检查起每块墓砖,,希冀能找到一丝破绽,只是越往后走,越是美地,手电光线由白入黄,越来越灰暗,就如同最后的心理防线。

  通常小型探险灯,能够连续照明十来个小时,但是在经过早先的摔撞磕碰之后,似乎加速了电量消耗。

  我想尽了办法反复验证,只是墓道还是那个墓道,人也还是被困在其中。

  眼看灯光将灭,心中虽然焦急,可也毫无办法,只觉得脚下步子愈发虚浮起来。

  不知又过去了多少时间,只觉得地气上涌,冰冷的墓道反而生出几分暖意,我感受着回升的温度,不由暗自苦笑,这是到了傍晚。

  只是还来不及感慨,突然头皮一紧,光源笼罩的尽头与黑暗交汇处,隐约飘着一件血红长裙,正无风自动。

  看着这罪魁祸首现身,更加确信此前经历的就是鬼打墙,一时之间生出三分气恨,余下的七分都是畏惧,他娘的识时务者为俊杰,眼见探照灯闪烁将灭,只得委曲求全。

  几近咬牙切齿地和颜悦色道:“冤死此处的亡灵,我知道您心存怨恨,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曾散去,但自古以来,冤有头债有主,我确确实实并非害你陨命的罪魁祸首,还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再捉弄,常言道您有您的阴曹地府,我有我的阳关大道,贸然闯入此处实属无奈,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你我的相遇,实在是一场孽缘。只要能让我离去,哪怕是为你修佛立像,日夜香火不断都好商量,如果你愿意早日结束这游魂一般的生活,我找人为你超度就是了……”

  我睁眼一看,周遭非但没有任何变化,反而看见那面血红裙摆,不知何时已经悬在了脑门,空中诡异跳动,就像一个看不见的人,在空中翩翩起舞。

  我被这诡异一幕一吓,一把扶住墙壁,才没有瘫在地上。

  那红衣飘飘然欺身而上,在身前左右呓语,好似无数妙龄女子在勾栏之地的满面娇嗔。

  我嗅着红裙中传来的奇异幽香,慌忙捂住口鼻,也再不敢去听那勾动人心的银铃欢笑。

  捂住耳目,脑袋顿时清醒了大半,抬腿欲逃,却如何也迈不开步子,只感觉双腿沉重,就像是深陷淤泥,我低头一看,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娘的,只看一只披发女鬼,正顺着双腿爬了上来,而拽着双腿的不是泥泞,而且一双苍白而又修长的手!

  只看那女鬼头颅诡异转动,散发分开,露出一张比白雪还要白上三分的人脸,那一张小脸猛然上扬,举着一双灰暗眸子直直望来。

  我被这一双眼睛一瞪,浑身已然生出了无数冷汗,只是下意识一脚踢去,岂知那女鬼诡异一笑,散去红衣下的身形,瞬间远去,一瞬就又化成了血红长裙,荡在空中。

  眼看那女鬼还要纠缠,心道祈求无宜,心底窜出一股戾气,抄起脱手双管猎枪,就向那面红裙迎面走去,但凡那女鬼敢现出形来,非得让她尝尝枪子儿的厉害不可!

  我强忍着全身怒火,大步走去,只是没迈出几步,手电却毫无征兆的灭了。

  四周刹那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方向感也随之消失,一时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而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也在灯光熄灭之后破了功,只是下意识去摸火折子。

  我知道时间宝贵,不能再耽搁分毫,一手护着火折,一手抬着猎枪去找那鬼影,两发霰弹还收拾不了你?

  我摸到红衣出现的地方,四周空荡荡,那件诡异的红裙,竟是凭空消失不见了。

  我咽下一口唾沫,稳住浑身颤抖,举着火光一看,四周并无异样,但仍是不敢掉以轻心,生怕某个光线死角里,会冲出一只七窍流血鬼脸。

  我快步离开了这个鬼地方,走出一阵,才发现火折子快燃尽了,赶紧吹灭,这时摸着黑,但有一杆枪在手,也能生出些莽撞底气。

  据说人在足够空旷的环境中盲走,会因为地磁的影响不停地原地转圈,当然甬道里因为条件限制,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只是抹黑一走就心生怪异,也不知是不是脱力前的幻觉,只觉得脚下青砖都在跟着不停移动,因此没迈出几步,就生出一种方向错乱的感觉,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拨亮火焰确定方向。

  沿着墙记不得走了多少步,一千步还是两千步,记不清走了多长时间,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如果真遇上了鬼打墙,也不知道绕了多少圈……

  绕到体力穷尽时,非但没能找到那女鬼,反而直累得瘫坐在地上,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困了、也许是脱力,只觉得天旋地转,大脑已经不能如实反应出身体的感受。

  此时此刻已经濒临绝境,不管是体力,斗志、以及即将灯枯油尽的光明。

  我心生绝望,觉得自己大概见不到清晨的太阳了,可就在这时,竟然摸到一组粗糙刻痕。

  通过指尖传来的触感,我知道这不是我的字迹,我满怀忐忑,吹着火折子一看,墙上刻着三行小字:“迷宫、华容道图是出口,小心它们、不要动。北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