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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代表着七情的道路

晚时,到了饭点,她将孩童叫到了屋外。她摸着他的头,似笑非笑,又哭又泣。

  孩童抬眸盯着她,她道:“阿介,你可知,你是煌族。”

  孩童语气坚决:“我知道,所以,我不同意。”

  “傻孩子,你我母子,此世间,只能存活一个。”

  “那便母亲活。”

  “母亲活了千万年,早已疲倦,厌烦了。母亲不怨。”

  孩童开始歇斯底里:“可我怨!你为什么都不问问我的想法尼?”

  “傻孩子,母亲的所有能力,只能通过这个方式传给你。而且,若不如此,你如何能回归族群。”母亲终是自持己见。

  她施法向孩童,须臾,孩童化作人身蛇尾,背负赤羽的兽形。

  初次化兽,孩童失控,苍巫介霎时预想到将要发生的情形,想飞身阻拦。

  可一切仿若是早有定局,无法改变,他冲出时,孩童早已将母亲的身躯吞入腹中。

  苍巫介就这么立在了他身前,静等他化形为人。没用多久,孩童回形,捂脸,膝盖一弯,跪于草间。

  苍巫介只听得孩童碎碎念念:“食汝母肉,非吾所愿,非吾所愿,非吾所愿……”

  他一巴掌扇在孩童头上,孩童痛哭流涕,他哀恸欲绝,身子直直栽在地上。

  那一刻,霞光是橘红色的,由里向外,色度逐渐由浅入深,最后变为腥红,映照在近处晾晒的衣裳上。苍巫介霎时无语凝咽,悲从中来。

  他心力交瘁,平躺于常绿的草地上,身旁孩童哀骨毁立的哭泣声不绝入耳。

  闯入心扉,撕心裂肺,声声哀鸣。

  苍巫介共情于孩童的悲痛,掺和着这丝丝缕缕的哀鸣,眼眶也泛了红。一缕滚烫泪滴从他眼角滑落,在饱含褶皱的脸颊中,翻山越岭,散入草间。

  历史从未改变,不过是旧事重演。

  他苦笑,眼见草屋破旧的木门上,闪耀出一丝橙光,猛然显出一个“悲”字来……

  悲?

  一瞬间,彼岸之后发生的一切将他从这汹涌澎湃的哀恸中捞出。

  他坐起身来,抬手抚摸着自己脸上有层次的纹路,并试着发声。意料之内,他变得苍老,又成了哑巴,发不出一丝声响。

  他惊觉,他不再拥有那些以母身为献祭品,从而来获得的令人恐惧能力。

  可是,能力易失,亲人已逝,失不再来,逝不再存,他的能力存在与否,还有意义嘛?他问自己,又扪心自答:“怎能没有意义,阿歙不还在等着一个哥嘛?”

  阿歙,这几千年来,他除却母亲之外,仅剩下唯一的亲人,可万万不能有事。

  思路回来,苍巫介打着精神起了身,站在依旧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孩童面前,一双湛蓝色的眸子深深的望着那木门上的悲字,像是在思虑着什么。

  ‘悲’?他犹记得出发前,那位煌族同胞念叨过一句话。

  “因惊而恐,乍忧出思,害悲生怒,不出轮回。”

  害悲生怒,害悲……悲?

  苍巫介想,这绝不是巧合,只是,那煌族同胞,何以要给予他提示尼?

  苍巫介有所不知,那胖头鱼此去经年,因狂妄自大而陷入矶谷境。

  只可惜,他于第一道灵卡便栽了跟头,失了大部分能力;进入到第二道灵卡时,又为情欲蛊惑,不出轮回。

  从此便被桎梏于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成为了一个带有面具的引路人。

  “因惊而恐,乍忧出思,害悲生怒,不出轮回。”

  这一句话,十二金言,乃是他付出所有的代价所得。

  而今见到同为煌族的苍巫介,他私心告知于他,只愿,一切,不再恰似当年。

  他的悲惨,不再有煌族同胞去经历……

  在霞光的映射下,苍巫介颤巍着身子,步伐稳妥沉重,似离家的游子,信步往前。

  天色一合,其身后孩童凄苦悲泣中,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地。

  离开时,一片微风拂过,草屋的门再次打开。

  走出了一个灰布青衣的女子。

  此刻,她正打着哈欠……

  “鹿…姐…我赤了母亲。”见其,孩童口齿不清的言语,从指缝间流出。

  闻言,女子目瞪口呆,霎时背靠木门,缓缓跌倒在地……

  *

  借着莯蓉身上属于自己的灵气,苍巫介轻而易举,不消片刻便寻到了她。

  他来时,未见莯蓉,便闻其低沉的哭声。

  再看,前方不远处直愣愣立着不少的石铜“人”。这些人的衣着,形态,他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那铜石,他确是极为熟悉。

  可不就是他石化之眸的成品嘛?

  带着满心疑虑,他又往前走近。这次,在大部分处于昏暗的空间里,他见到了一个孤凉的身影,和那身影极力抑制却不由自主抖动的双肩。

  他缓缓走到她身后,居高临下,只瞧得她怀里似抱着什么东西。

  他蹲下,按住她抖动的左肩。

  肩头为人触动,哭得入神的人儿一激灵。她讶然回首,唇齿微微颤动,嘴里还发出了苍巫介前时听到的低泣声。

  借着冷光,苍巫介凝神仔细望她,乍见她被眼泪洗涤冲刷过的眸子,吓了一跳,心中疑虑滚下,只存留点点不悦。

  她这是受欺负了?

  “嗯?”莯蓉新一波的泪水卡在眼眶里。苍巫介?他怎么……?那她怀里的是谁?

  她惊疑得张开嘴,起身呆呆立着,与同时起身的苍巫介面面相觑,心仿若跳出来一般。

  再细细一瞥,眼神在地上的尸首与眼前老儒之间来回折腾,莯蓉才算确定了眼前苍巫介的真实性。

  可不嘛,他瞅她时,就该是现在这种不带任何情感的眼神。英雄救美这种事,可不会发生在她身上。莯蓉不由心下自嘲。

  自嘲后,心忽又悲喜交集,她不禁一个熊扑,紧紧抱住身前的老儒,期艾哽咽:“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此前见苍巫介没了生息,莯蓉一时间恐慌不已,手足无措。后而,想到他的血肉可以使人起死回生,她忍住心悸,先是咬破他的手指,将流出的鲜血送入他口,只盼着他能苏醒。

  可是,等了很久,怀中的人儿毫无反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中的恐慌越发出落得淋漓尽致。她开始惊惧不安,一想起苍巫介就此死去,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越跳越快,便不敢再往下想了。

  后她又大着胆子欲割下他的肉,打算自产自销,就被前来的苍巫介给按住左肩,吓了一跳。

  待起身真的瞧见了他,她一腔心绪难以言喻,只得紧紧搂抱住他,低声哭诉。

  见莯蓉哭得梨花带雨,脸一个劲在自己胸前蹭着,眼泪花子一片一片洇染在自己衣裳上,苍巫介略感不适。可他此时又不忍推开她,便想将眼神放在别处。

  他一抬眸,猛然见到石铜人群身后的大门,和门上显目的“恐”字。

  “恐”?苍巫介瞳孔骤然一缩,被怀里人勾勒出的悲情为疑虑所替代。

  他轻推开她,笑了笑,拉着她,径直往石铜人身后的大门走去。

  抚摸着门上“恐”字的纹路,又瞧着莯蓉还侵泡在泪水里的眸子,苍巫介心中呢喃:见她这般,想来定是受了不少惊吓,恐惧非常。而我,旧事重演,更是悲不自胜。一悲一恐,正犹如这门上所述。

  苍巫介心仿若有七八十个辘轳在旋转,他继续思量:那煌族同胞曾言,因惊而恐,乍忧出思,害悲生怒。想来这七条道路,分别寓意着七情六欲中的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可为什么他的话语里,无“喜”尼?又言不出轮回?

  苍巫介暗自思衬,刻有“喜”的那条道路,或许就是他们的出路。

  他将自己的思虑,在地上勾勒,一笔一划告知于莯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