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鸿泥之别

“太兴二年，冬覆春至，携百官祭春于上元前夕……诏曰：赐大司徒王导，三牲之牛首，玉冠华带……着履上殿，拜见不伏……”

　　待司马绍将冗长的诏书朗声念毕，便有内侍捧着盛放着牛头，玉冠等物的木盒，成串默行。着履上殿、拜见不伏是仅次于剑履上殿的殊荣，环围之人虽有微惊却非哗然，昔日晋室初建，司马睿邀王导同座御床，共治天下，王导拒之。而此时，大司徒王导将受否？

　　但见王导面朝着晋室皇宫方向，长长一个稽首，沉声道：“臣，不可受诏。”

　　司马绍微微一愣，双手虚扶王导，看着眉色略呈疲倦的大司徒，诚恳且恭敬地道：“公乃天下之表率，竭诚奉国，居辅政之重，何故不受？”

　　“然也，大司徒实乃管夷吾也，怎可一再推辞而不受？”围观众臣亦纷纷作劝。

　　王导斜眼掠过人群，正了正顶上之冠，拂了拂垂垂大袖，朗声道：“殿下，臣昔日已言，使太阳与万物同晖，臣下何以仰瞻？”

　　“公且思之，应以天下为重也。公之功绩，当得此彰。”

　　司马绍再劝，众人亦跟着苦劝，然王导却始终不受。司马绍面色颇是无奈，王导瞅了瞅司马绍，收了牛首，对那华冠玉带却未看一眼。

　　见事已至此，司马绍又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笑道：“父皇便知公定将推辞，故而再有一信。”

　　王导接过信，匆匆一瞥，笼在袖中。

　　信乃司马睿亲笔，信封四字：仲父亲启。

　　王导邀司马绍入府，盘桓片刻，司马绍出府，见人群犹未散去，向纪瞻微微阖首，纪瞻大礼还之，司马绍登上牛车匆匆离去。

　　稍徐，守门随从奔来，请纪瞻入内。

　　丹阳尹殷融问道：“我等亦可入内拜见乎？”

　　门随淡声道：“大司徒病重，不可见客，尚请各位见谅。”

　　殷融眉毛一抖，正欲作言，却被好友蔡谟拉了一把。蔡谟低声道：“大司徒既然病重，你我怎可再扰。”言罢，见殷融犹似未解，只得叹道：“意已明之，何需入内？”说着，朝晋室皇宫的方向扬了扬眉。殷融随其而望，轻声叹道：“然也，其势之大，已若滔洪，天子已然垂首归避，君子岂可逆行而为。”

　　纪瞻大步迈入府中，王导换了一身宽袍，似刚刚洁过面容，疲色尽去，正坐在苇席中品茶看字。

　　王羲之歪歪斜斜的坐着，眼光不时瞟向月洞外，那里有一方清潭，白鹅浮静水，红掌拔清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