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二 牺牲者（上）
年轻的德比奥蹲在树上，看着太阳一寸一寸地从地平线升起，他的心也一寸一寸地凉了下来。他在通往哈斯克的大路上守了整整一夜，没有得到任何回音——无论是卢瑟四人，还是后来派去找他们的另外两个小队，他们好像在树林中蒸发了，根本未曾存在。
“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德比奥咬牙切齿，一种不好的预感弥漫在心头……就在几天前，亲爱的老卢瑟还在旅馆里和他喝酒，用他那沙哑的嗓子谈道他年轻有活力的妻子、刚出生的孩子，年长但健康的父亲母亲……他以前一直以为卢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动物，但那一刻老家伙露出的笑容让他否定了这个念头。
“该死的法师！”德比奥一拳砸在身边的树干上，他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从那棵大树上跳下来，看着藏在树丛里的五个同伴，皱眉道，“都休息好了吗？懒汉们！”
“沙沙——”的声音从灌木丛间传来，五个高矮不一的雇佣兵从林子间钻出，出现在德比奥面前。他们昨天晚上没有选择去树林中搜索，而是继续在大路上蹲守。目前看来，他们好像捡了条命。
德比奥环视着自己的五个同伴，都是长期在手下卖命的熟面孔。他们的装备老旧，样式不一。一些人的脸上和身上还带着醒目的伤疤……一股淡淡的辛酸从德比奥心底间升起，自从王国覆灭以来，他们的日子太苦了。
“都打起精神！”德比奥冲手下们喊道，眉宇间却满是愁容，“听着，伙计们。一会儿我们把最后的两瓶药带上，我们得去林子里找卢瑟他们！”
听到这个命令，手下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变。他们也不是瞎子，昨天出去的人，今天还没有回来，那么八成是回不来了。如今自己还要再去找他们，岂不就是去送死？
“找卢瑟？”一个脸上带疤的高大汉子有些犹豫，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好像不太情愿。
“万一我们离开这里，法师趁机从大路上溜走了怎么办？”一个雇佣兵找着借口。
德比奥的眉头皱了皱，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各位，我知道你们的心底在想什么，我比你们更清楚我们伙伴的命运……”
“但是我们不能就此结束，我们立过誓言……奥特兰克的贵族们不会放弃他们的伙伴，我们不是叛徒！”说这段话的时候，德比奥的背挺得笔直。
是的，他是奥特兰克人，奥特兰克王国里曾经的一名男爵。在他的这个佣兵组织里，几乎都是从奥特兰克逃难的同胞！
他们的祖国曾经是那样的灿烂辉煌，奥特兰克人曾经是那样的高贵骄傲！然而如今一切都覆灭了，他们那该死的国王向部落投了降，把那些忠于联盟的贵族也牵连了进去。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兄弟姐妹，都跟着那些荒谬的政治手段背上了“叛徒”的罪名！
正在众人交谈间，不远处的道路上响起了一阵马蹄声。这阵马蹄声匆忙又急促，直向他们的“关卡”而来。
“什么人？”德比奥心底一惊，六人放弃了正在进行的谈话，从背后抄起家伙向声音来源靠近。
“德比奥！”粗哑的声音传来，六个人都认出了来人。
“安塞隆？”德比奥收起了武器，安塞隆是他们这个佣兵团的大头目，统领着十五个四人小队。他是个狡猾的老兵油子，手下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自己依然是大头目。
奥特兰克王国覆灭后，落难的奥特兰克人民没有别的出路，纷纷干起了盗贼和佣兵的行当。南港附近著名的恶棍安塞隆收留了其中一批，干一些黑白通吃的暴力活动。
安塞隆看着以德比奥为首的六人，粗眉毛蹙了起来。这个魁梧的首领并不是奥特兰克人，最近却和奥特兰克的叛徒王子艾利顿·匹瑞诺德攀上了生意。艾利顿答应了安塞隆一大笔钱的合同，并许诺如果将来奥特兰克复国，将任命安塞隆出任卫兵总督。
“你的人都死哪儿去了？”安塞隆怒吼道，对于他而言，多一个佣兵就是多一笔财富，可他昨天派给德比奥的十四人今天只剩了六个。
“对呀，‘死’哪儿去了？”德比奥不怎么喜欢自己这个上司，和他打交道有失自己的贵族尊严！
“我让你们抓的法师呢？”安塞隆喝问道，他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如您所见，老大……那法师准是地狱里钻出来的魔鬼，把我们的伙伴们都吃了……”一个佣兵怯怯地说，然而他还没说完，就被安塞隆的怒喝打断了。
“闭嘴！”安塞隆最讨厌有人打岔，“废物，连个法师都抓不到，怎么在这行混饭吃？！”
六人屏气吞声，都不敢继续说话，德比奥心里有些窝火，但又不好发作。
安塞隆扫视了眼前的众人，怒火也在他心中郁积，过了一会儿，他冷声嘲讽：“哼，你们这些家伙，还是回去当你们的少爷、老爷比较好……佣兵这碗饭，你们吃不得。”
“别小看我们……”德比奥从牙齿间憋出这几个词。
“那你们倒是拿点成绩出来看看啊？！窝囊废！”安塞隆唾沫星子喷了德比奥满脸，他想起了自己刚接到的任务，强压心中的怒火，继续说道，“没本事就给我滚回来！立刻收拾东西，返回哈斯克，王子殿下已经过来了！”
然而德比奥站着并没有动，他只是瞪着安塞隆，一言不发。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动啊？！腿软了是不是？”安塞隆再度火大，眼前这帮人真不让他省心。
“够了，你去管你的王子殿下吧！”积压了半天的德比奥终于爆发了，同伴逝去的悲痛以及对艾利顿王子的愤怒一下子爆发出来。他猛地回头，冲自己的手下喊道，“带上家伙，我们去找卢瑟！”
“你要干什么？！”安塞隆不敢相信这个奥特兰克的混小子敢忤逆他！
然而德比奥并没有搭理他，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直牵挂着自己的同伴。
艾利顿·匹瑞诺德虽然是奥特兰克的“王子”，但经历过二次兽人战争的时间后，大部分奥特兰克贵族已经认识到了匹瑞诺德家族的自私自利。艾登国王利用自己的王权欺压贵族与平民，极力满足自己的私欲。同时，为了在战争中谋求好处，他在战争中倒向了势如破竹的兽人大军，并把自己的王国和一众贵族都拖下了水。
“德比奥你他娘的想死吗！”安塞隆抽出了背后的战斧，这是他动手前的最后一次发问。
“我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们这帮自私自利的混账东西，什么时候管过下面人的死活？”德比奥也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在他眼里，安塞隆和匹瑞诺德王室都是一个德性，沉醉于玩弄政治和权力把戏，无数无辜的人民都成了他们的玩物和牺牲品。
德比奥和安塞隆动起手来，树林间再次闪过阵阵金属光芒……
………………
而在据此地遥远的达拉然城内，一个精灵模样的法师躺卧在长椅上。此刻的他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沉睡，闭上的双目下泛着青绿的光芒……
“所以，你牺牲了你的学生罗宁，把他当做诱饵，好让耐克鲁斯离开格瑞姆巴托？”翡翠色的梦境中，一个音色柔和、皮肤白皙的美丽女人立在丛林之间，她的双目微闭，像是在假寐。
“我很抱歉，伊瑟拉，我确实不该这样做……”美丽女子的身前，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解释道。这道影子有着银色的长发、尖尖的耳朵，乌黑的双目中映着忧虑……克拉苏斯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决地说：“可是为了她我必须这么做！你知道耐克鲁斯手中有什么东西，那是【巨龙之魂】！我们如果接近他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必须派出一枚棋子把那个术士引出来，这样我们才能拯救阿莱克斯塔萨！”
伊瑟拉的面色没有改变，但依然是质问的语气，“所以你就利用了那个可怜的小法师？你利用了他纠结的心理，利用了他的自卑与自负，利用了他过去犯下的所有事……然后为你卖命？”
“这可是战争！梦境女王……”克拉苏斯提醒道，“只要是战争，就必须有人要牺牲。牺牲一个人类，总比牺牲一位龙族女王要好得多……”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因为……”克拉苏斯停顿了一下，他努力平复自己的语气，“死亡之翼，他还活着……我们在洛丹伦的胜利并没有赶走他，如今他又攀扯上了奥特兰克的王室，奥特兰克的残兵正在向格瑞姆巴托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