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听你亲口说。”窗外残阳西斜,室内越发黯淡,窗棱的阴影落在九爷面上,阴晴不定,只有嘴角挂着一丝冷冷地笑。
“九爷,你真的想听心里话?”墨染似在问,却未等九爷反应,自顾说道:“我当初走投无路,经锦娘点拨去了你那里,起初只以为你是为了报父仇,拿我做玩物。可是后来,你真的肯帮墨家,也并未落井下石,我实是喜出望外,满怀感恩之情。相处日久,你做事果决,于商事上更是睿智,我一点一点被你折服。九爷,即便不谈欢喜,我也是极为钦佩你的。我们朝夕相对,怎么也不至于连陌生人都不如,你又何必特意跑来羞辱我呢?”
“你…这样想的?”九爷顿一顿,问道。
“对,我与袁家有杀父之仇,如非必要,我也不愿意接受袁荣。可是,九爷,这个孩子真的是你的,你应该知道,我没必要拿孩子要挟你。我与他人也绝无可能,尤其是朝阳,那是你弟弟,我怎么会…怎么会…”她语气哽咽,艰难说着。
他面目沉在阴暗之中,若有所思,室内陷入一片静默。墨染浑身乏力,只觉累极了,再也不想辩解,缓缓闭上了眼睛。
九爷走后,锦娘沉声问她:“你确定了麼?你与九爷之间这样多的误会,阿染,你要不要再好好想一想?”
“不要,我太累了,就这样吧。”
“我当初与你说的,带着孩子来我遗梦坊,你其实可以不去靠任何男人。”
“锦娘,我已经对不起父亲,对不起这个孩子。可身边还有那么多的人,陪着我一起熬着,我不能都对不起。与袁荣有协议在前,可墨烟墨松还小,还有铺子里的伙计,必得让他们有了稳妥的去处,我才能心安。如今以我一人换取他人安稳,也算值了。”
锦娘若有所思看着她,只得点点头:“哎,好吧,我去叫若菱。”
墨染心内凄凉,她手掌贴在小腹处,嘴中呢喃:“孩子,是母亲对不住你。”远远传来一阵蛙鸣,窗外微风轻拂,落下一地五颜六色的花瓣,眨眼之间,院子里的群花褪去了娇艳,如秋色浸染萧瑟孤寂。
休息一晚,从遗梦坊出去,她先回了一次家,看见丫鬟小厮流水般出入,知二娘是在忙着搬家。到底她还是把这处宅子卖了,多少年的老宅就这样易了主。墨染对九爷的话半信半疑,朝阳自不必说,他一直怕他,所以拿自己来做挡箭牌也是正常。
其余的事包括与袁荣见面都是真的,她也确实瞒了九爷。所以这样看来,两人变成现在这样,自己也是有责任的。门口有一清脆声音响起,她远远地瞧见妹妹正吩咐几个小厮抬着一个箱子搬上了马车。
“小心些,那里面是新收的建窑盏子。”
只是一样,她想不明白,为何那个护身符会跑去墨烟那里?姐妹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偶尔避开不喜欢自己的二娘,也常一处玩耍。只是自己喜动,又常与父亲一起在前院呆着,墨烟喜静,被二娘管在后院,一心只想说个好的夫家。随着年岁增长,慢慢也就说不到一处去了,墨染整日对着账簿,墨烟天天花架下绣花,日子就这样过下来。
她远远地看着墨烟,正是含苞欲放的年纪,明眸娇颜。此时的她着一袭暗纹鹅黄直领常服,越发显得婀娜多姿。
日头渐渐高升,屋檐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滴滴答答地响。墨染觉得有些刺眼,扶了小蝶转身离去,不想不回家,回去做什么?就连聘礼都被二娘拆了搬走,余下一些红色箱子装样子。
“小姐,你看她们,东西都给搬空了。”小蝶兀自气恼。
“算了。”墨染黯然,连秘籍都交出去了,还有什么不能给的。房契是二娘早就拿走的,她随手放在床头柜子里,就知道自己出门一定会被取走。反正年前就要过门,住在那里不是住呢。
“那…那你的嫁妆?”
“墨家制饰技艺就是我最好的嫁妆,袁家想要的就是这个。”
“可是,小姐,到那边怎么也要有些私房才好啊。将来袁少爷有了正室,你的日子未必会好过的。”
“想那么多做什么?放心吧,我自有打算。”墨染心下懒懒的,什么都不愿意去想,索性与小蝶回了铺子。
门口招牌已经改换成了袁家,厚重的红木底子,烫金的大字:花琅阁。店内生意还好,有一些老顾客正在挑选饰品,刘爷招呼伙计应酬。
她想了想,还是转去西街偏僻客栈,与店主要了一处上房,付了一月定金。那瘦削店主极为高兴,年根底下住店人并不多,能来这样一位大主顾,实在是难得。忙叫小二引了两人上楼,开了东间一处朝阳的房子。
屋里有些霉气,许是很久没人住了,墙角处还有结网的蛛丝。小蝶忙里忙外的收拾,那小二却提不起精神,只是敷衍着端来一壶水便下楼去了。
“小姐,这水是温的,什么破店,我去找老板去。”小蝶见屋内简陋,本就生气,一摸茶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墨染拦不住她,索性随她去闹,想着怎么也要住一阵子,让小二提点神也好。楼下传来吵闹声,她却觉得困倦异常,靠在床头开始打起盹来。
“阿染?”有人唤她,墨染恍惚睁开眼。
“袁荣?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她忙坐起身,见小蝶在身后连连摆手,想是袁荣自己进来,才没发出声响。
“我还是不放心你。”
“不放心我?”
“忙完家中的事,去墨家找你,二娘说你出去好几天没回家了。”
“哦,有些事情。”墨染有些心虚。
袁荣见她不想说,也没再问。站起身走至桌前,随手倒了杯茶,慢慢咽着。
“有个事,我还是要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
“我们的婚期要往后挪一挪,年前恐怕会很忙,实在腾不出手来。”
“哦。”墨染随口应道,心内反而松了一口气。
“你不问问为什么?”袁荣抬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