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环境复杂,贼人数目不详,傅惊涛可不是行事冲动的莽夫。他挑选了一张好弓在手,斜背上满满的箭囊,腰后插上一柄阔刃短刀,才沿着田地间蜿蜒的小路飞奔而去。幸存的村民们则留在原地收敛尸体,略过不提。
一路走来,不时可见路边倒卧着老幼妇孺的尸体,有的白发苍苍,有的天真无邪,尽都化为了冤魂。傅惊涛心中的愤怒已非笔墨所能形容,攥紧手中的弓把,恨不能拧出水来。
转过山脚,穿过一小片树林,前方半山腰上赫然出现一座村落。
这村子依山而建,最外侧围着一圈丈许高的石墙,墙内密密麻麻挤着数十间房屋,大都是以石块泥土垒砌而成,具备相当的防御水准。但此刻围墙被打得塌陷了几段,村子里燃起多处火头,兵器交击声、妇女哭喊声、外族古怪的喊叫声混杂在一起。
傅惊涛心知救人如救火,当下全速展开身法,身子急纵数下,腾空跃上墙头。
自高处俯瞰,村落里到处是战斗的痕迹,僵直的尸体、断裂的刀枪、流淌的鲜血、破碎的门窗……除开东北角仍有战斗呼喊声传来,大半个村子已经彻底沦陷,没有人去扑救燃烧蔓延的火苗,多座房子里传来女人绝望的哭嚎声。
傅惊涛心念电闪,足尖轻点屋脊,朝东北角掠去。
刚掠过两间民宅,只见一条吐蕃大汉倒提滴血的短矛,赤着半边臂膀,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袱,得意洋洋地从一座宅院走出,分明是收获颇丰。傅惊涛哪里跟他客气,张弓就是一箭射去。那吐蕃大汉刚惊觉杀意袭来,一点冷芒在眼中急速放大,噗的正中眉心要害,洞穿头颅。
傅惊涛脚下不停,凡是碰见洗劫杀戮的贼人,先以利箭招呼,箭无虚发,连杀五贼。那些吐蕃马贼一来猝不及防,二来大胜后难免松懈,三来也根本没想到会有敌人从高处射箭,竟是连哼都不及哼一声,尽数是一箭毙命。
待傅惊涛赶到村子东北角,只见残余的村民躲在一间坚固的石屋内,拼死抵抗。那石屋以厚厚的砖石砌成,门口狭小,窗户离地近丈,如乌龟壳般易守难攻,应是王家村先祖们特意留给后人的庇护所。
而堵在门外的吐蕃马贼共计六人,持刀背弓,形容彪悍,即使进攻暂时受挫,也彼此嬉笑喝骂浑不在意。其中一人身材格外雄壮,上半身披着罕见的铁甲,手握一柄三尖两刃刀,顾盼生威,杀气萦绕,多半是贼人的头目了。
那铁甲大汉不耐烦地喝骂了几声,其他贼人散开寻来干草木柴,一摞摞地抛到石屋门窗外,准备采取火攻了。
大火一起,屋内众人要么被浓烟熏死,要么冲出来受死,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形势危急,傅惊涛也不浪费口舌废话,半跪在屋脊上,将七八支羽箭一字排开插在身前,深吸一口气,凝神贯注于手中短弓,点燃体内气血爆发之术,抬手取箭、上弦、拉弓、放箭,动作快到虚影连成一线。只听嗖嗖破空声尖啸,六支利箭几乎是同时向下方射去!
傅惊涛射出的快箭分别对准了六名贼人,事起突然,距离极近,而且是从后方发起的袭击,打了个对方措手不及。啸声传入耳膜的同时,身体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箭头已然穿透衣服,撕裂皮肉,深深刺入体内。
利箭飞落,鲜血飚射,惨叫声接连响起。唯有那铁甲大汉略微移动了身形,后肩上吃了一箭,加之有铁甲防护,没有遭受致命重创。
傅惊涛奋起余勇,再张弓连发两箭,箭去疾如流星赶月。
那铁甲大汉侧过身,长刀疾挥,叮叮及时格飞来箭,凶狠的目光刷的射向高处的傅惊涛,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他一反手折断后肩颤动的羽箭,扬起刀尖,指着傅惊涛叽里呱啦大叫。
傅惊涛抛下弓箭,默运真气平复气血,缓缓拔出短刀斜指对手,冷冷道:“杀我族人者,死!”
那铁甲大汉操着生硬的汉语道:“小娃娃,杀你,喂狗!”
傅惊涛大笑道:“你的同伙都被我射死了,就凭你一个人想杀我吗?少做你的春秋大梦!”
那铁甲大汉听不懂什么是“春秋大梦”,怒道:“我黑旋风,人马多多,你一定会死!”
傅惊涛心头暗惊,莫非他们还有大队人马隐藏于附近?若是再有数十乃至过百的吐蕃马贼杀到,差不多已是精力消耗大半的他,绝没可能击败对方,弄不好反被围杀。单掌一按屋脊,借力腾空跃起,如巨鹰般扑击而下!
那铁甲大汉见对手主动来战,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双手抓住刀柄霍然一抡,一道弧形的雪亮刀光自下往上当胸劈去。刀风大作,势如奔雷,大有一刀断流的架势。
刀未至,冷冽的杀气如潮狂卷,几欲令人窒息。
当!
傅惊涛手中的短刀准确地劈中对手刀刃,双刀对撞,火星四溅,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
巨力反震,傅惊涛不由自主地倒飞落地,但觉虎口发烫,手臂微微发麻。
那铁甲大汉见一刀劈飞了对手,愈发自信猖狂,刀势回转不停,大踏步直冲过去,照准头颅又是呼的一刀斩落。
锵!
长刀斩落地面,划出一道数尺长的凹坑,泥土卷扬而起,声势骇人。傅惊涛往后抽身急退,砰的撞破一间房屋,消失不见。那铁甲大汉岂甘心就此罢手,大声咆哮着挥刀开路追了进去。
只听房屋内劲气冲撞、呼声如雷、各种物体器皿乒乓破碎,门窗处又有大股灰尘碎屑翻涌喷出,仿佛正有两头猛兽在铁笼里扑咬搏杀,蕴藏着无穷的杀机。
躲在石屋内的众人本来抱定了必死之念,不意惊变忽生,那些凶残的异族贼人瞬间中箭倒地,令得危机宣告解除。他们中有七八人握紧刀枪弓箭,有序地走出门口,紧张注视着那战团。可是具体的交手情形被墙壁阻隔,看也看不清楚,仅能听到激烈的交锋声音,人人心头忐忑。
忽然,咚的一声巨响,墙壁上被撞出一个人形大洞,傅惊涛灰头土脸地倒跃出来,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卸去反震巨力,接着撑地跃起,手中空空如也,短刀已不知何时丢弃了。
跟着又是一声巨响,碎石轰隆隆四散抛射,那铁甲大汉拖刀阔步走出,咬牙切齿地死死盯着傅惊涛,走了一步、两步、三步,到了第四步时腿脚如灌重铅,即使拼尽全力都移动不了分毫。仔细看去,他的心口部位赫然插着一把匕首,刀刃尽没,仅有刀柄露在铁甲外面。
傅惊涛轻咳两声,足尖轻点,一把遗落在地的钢刀跳起落入掌中,淡淡道:“你可有遗言?”
那铁甲大汉嘶声道:“你,活不到明天!”嘴唇开阖之际,鲜血不停涌出,划过下巴滴落甲衣。
傅惊涛洒然一笑,连人带刀纵身扑上,刀锋一挥,血柱冲天,一颗大好人头滚落在地,沾满了灰尘泥土。
直到这时,村民们心中一块大石才终于落地,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
石屋内又哗啦涌出二十余人,基本上都是青壮男子,人人带伤,血满衣襟。他们在一位年约六十的老者带领下,快步走到傅惊涛跟前,倒头便拜,有的人禁不住失声痛哭。
傅惊涛扶起那头发花白的老者,低声道:“老人家,多谢的话暂时不要说了,立刻去救人灭火吧,务必小心暗处藏匿有残匪!”
那老者含泪点点头,立即吩咐安排下去,每六七人为一组散开清扫战场,若是遇到落单的残匪便群起攻之。众村民再向傅惊涛拜了拜,赶紧依言行动。
傅惊涛取回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重新绑在腿上,抱拳道:“在下傅惊涛,敢问老人家如何称呼?这些贼寇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会忽然袭击你们村子?”
那老者垂泪道:“老朽王祖得,乃王家村的村长。今日一早,这些吐蕃马贼便冲到我王家村外,见人就杀,事先完全没有征兆。他们从何而来,为何屠杀村民,我不得而知。幸亏老天有眼,降下傅少侠斩杀贼人,使我王家一脉香火得以延续。这份大恩我王家村上下必永记于心,日夜为少侠祈福。”
傅惊涛皱了皱眉,再问道:“那老村长是否听说过‘黑旋风’的名号?”
王祖得浑身剧震,讶然道:“黑旋风?!那是纵横宋、蜀边境,来去如风,最为臭名昭著、实力最为强横的一股马贼,杀人劫货无恶不作,据说连宋、蜀边军都对他们无可奈何。”
傅惊涛肃然道:“这些贼人很可能只是黑旋风的前锋小队,他们的主力人马必将到来!老村长,不管真相是什么,你们都得立刻撤离村子,逃进深山里头,越快越好!”
王祖得瞠目结舌,王家村居然会招来黑旋风的关注?这怎么可能!他缓缓移动目光,望着周围的房屋瓦舍,又如何舍得放弃祖辈辛苦创立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