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南行,鸡飞狗跳。
这一日,经过一年的游历,师徒两人一路南行却是到了建康城外了。
此时,正值南梁大将侯景叛逆,将梁武帝萧衍活活饿死在宫墙之内。
而同为南梁大将的陈霸先、王僧辩则是起兵“平叛”,各率两万大军先后抵达建康城东北、西北。
修筑城寨,暂为驻地,预备夹攻占据建康城的叛逆侯景。
大战将起,兵荒马乱,建康雄城一片狼藉,人丁凋零。
非但是建康城内,便是周边城郊的镇子都是一副萧条,破败的景象,人烟稀少。
春江水暖鸭先知,周边的百姓在这大战将起之际,早就逃散一空,四处避难去了。
跨越时空再见建康雄城,苏长生的眼神深处不由闪过一丝隐藏极深的唏嘘。
…………
“咻!”
建康城外,慕清流牵着苏长生,周身缭绕着丝丝缕缕无形的真气,凭空驭虚,旁若无人地滑翔而过,气焰彪炳。
遥望建康雄城,慕清流伸手虚划,以一种指点江山的姿态说道:“建康城周二十余里,东傍钟山,南枕秦淮,西倚大江,北临后湖,四面屏障遮蔽。”
“以宫城为中心,北面白石垒、宣武城,南琅邪郡城,西面石头城,西南冶城、西州城,东南东府城,南面丹阳郡城,皆要地也,地居形胜,若屯以雄兵,天下何人可破?”
“坐拥如此雄城,粱武萧衍何以至此?”苏长生默默在心里接上一句。
慕清流的套路苏长生早已烂熟于心了,如何听不出来他暗藏的考教之心?
苏长生听弦歌偏偏故作不知雅意,东张西望,口中漫不经心地顾左右而言其他:“昔日武侯出使江东,曾对孙权云:秣陵地形,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故孙权以此为都,此乃建康之初兴也!”
慕清流见此情形,心中不由气结,看着苏长生惫懒的模样心中气就不打一处来。
偏偏却又不能训斥于他,这厮明明答非所问,偏生又言之在理,真知灼见,一针见血。
短短几句话,便将“建康何以为都”的这个观点阐述得淋漓尽致。
“那你说说,粱武萧衍坐拥雄城,拥兵数十万,何以沦落到如此不堪的下场?”
苏长生不识趣,慕清流唯有撸起袖子亲身上阵,非要把苏长生拉到他的“正轨”上来。
“何以至此?”苏长生两眼一翻,亮出一个大号的白眼,百无聊赖地说道:“我又不是萧衍他爹,他何以至此关我什么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对于自己这个徒弟的悟性,资质慕清流是一百,一千个满意,偏生看到他这种放浪惫懒的姿态,慕清流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下脸色顿时一沉,冷声厉喝道:“什么事不关己?我们花间派承袭纵横家道统,向来不仗人多,每代虽只传一人,但最重识见学养,周游四方,兵不血刃,单凭一言便可兴邦灭国。”
“于外则纵横天下,于内则万事了然于心,若是像你这般什么都事不关己,还修什么纵横家?学那道家守尸犬隐遁世外好啦,既入我门,当承吾道!”
慕清流的虚言恫吓哪里吓得住苏长生?
秉着“劳资是块宝”的信念,苏长生瞪着个老大的白眼,口中嘀咕道:“道家黄老之道有啥不好的?能够得道成仙哩,比纵横家这种舔着脸做狗的腊鸡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了!”
慕清流闻言勃然大怒,被苏长生气得六神暴跳,青筋暴起,森森白牙中迸出几个字:“逆徒,你还想欺师灭祖?”
说着,慕清流以阴森森的声调不阴不阳地冷笑着,道:“入我圣门,生进死出,叛逆者满门诛灭,你还想破门投入道家的怀抱吗?”
苏长生闻言顿时挤出个谄媚的笑脸,嬉皮笑脸地撒泼打滚道:“我的好师尊,弟子俗缘早已斩断,您就是我的爹娘至亲啊,我哪能让您自我了断呢?”
慕清流闻言脸色稍缓,一想起自己这一年又当爹又当娘,被这熊孩子气得够呛,心中便又升起一股悲凉的情绪。
“既入我门,为何不愿承我道统?如此行径,与叛逆又有何不同?”
苏长生闻言顿时叫起了撞天屈来:“不是我不愿意,而是这纵横家的玩意儿实在是太过不堪,你看看历代纵横家传人中,除了师尊英明神武,还有什么可堪一提的?”
苏长生一副“不是我针对谁,我的意思是纵横家的各位都是腊鸡”的姿态让慕清流第一次生出清理门户的冲动来。
慕清流的情绪在我忍,我再忍,劳资特么的忍无可忍都层次上逐步递进。
最后勃然变色,厉喝道:“无知孺子,竟敢口出狂言?纵横术乃大智慧之术,知大局,善揣摩,通辩辞,会机变,全智勇,长谋略,能决断。
无所不出,无所不入,无所不可,此等大智慧之术,何来不堪之说?”
“历代纵横家传人英杰辈出,孤身一人便可庭说诸侯,一言可退百万兵,一语可定天下事,合纵连横,睥睨天下。”
“既有苏秦祖师佩六国相印,合纵六国共抗强秦,迫使秦王摒弃帝位。
又有张仪祖师雄才大略,以连横之策助秦制霸天下,只言片语便得楚国六百里疆域……”
“如此种种,尽皆乃我们纵横家先辈变动阴阳,颠倒社稷之不世盛举,青史留名,万世敬仰,如何又不值一提了?”
慕清流在一旁壮怀激烈,说得唾沫横飞,苏长生却嗤之以鼻,反问道:“苏秦一生皆以游说诸侯以显名,长于权变机变之术,最后却被反间以死,天下共笑之,此乃青史之公论,算什么英杰?”
“再说张仪,张仪之才尤甚苏秦,两为秦相,为秦开疆拓土,晚年可得善终?天下公论:甚矣凤鸣而鸷翰,为秦之耻也!”
苏长生说得兴起,哪里还管得了慕清流铁青的脸色,话语之中把苏秦,张仪两位纵横家最杰出的先贤贬得一文不值。
如此尤不满足,继续红口白牙地胡咧咧道:“所以究其根本,纵横家就是个跳梁小丑,来时穷酸布衣,去时一无所有……”
“即便是在得意之时立下何等壮举,了却君王天下事,最终却狼藉生前死后名,可怜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了嫁衣裳,没有什么可以得意的!”
苏长生说着,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满脸的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