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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皇帝獠牙

第一件,欲于年节当天,在“大晋酒楼”大摆宴席,犒劳文武百官,新年新气象。

  司马越点头。这件事对他来说,无可无不可。

  第二件,欲于正月初一,祭天地,祭祖,一并阅兵。宣告天下,来年要御驾亲征,兵锋直指并州匈奴贼,扫平刘氏。

  司马炽解释了下阅兵事宜。

  司马越皱眉。片刻后,先是首肯了祭祀以及阅兵。

  接着便对“宣告天下”“御驾亲征”,提出异议。言兵贵神速,不可与敌准备之机。又言,陛下金贵之躯,不可亲涉险地。

  至始至终,也没有表达自己愿领兵为陛下分忧解难。

  司马炽也不在意。话题转至第三件。

  第三件,便是他这次重头戏。

  司马炽道:“皇叔,如今陈贼伏诛,江东已靖,实乃江山之福,此全是皇叔之功。然陈贼之后,恐还有李贼、王贼,江南之地必需一重臣或名望者抚之,镇之,方可久安。”

  司马越一听这口风,心里立马一跳。

  只听皇帝继续道:“往日侄儿思虑,遣宗室或如刘公老臣,皆为皇叔意不妥而拒。而今不得不再思之。侄儿又思得一合适人选,为皇叔表之,皇叔可看其妥当否?”

  司马越头皮发麻,直欲不听即走,甚至呵斥皇帝不要再多管闲事。今日朝事,他已借刘舆平江南之机,正在准备掀盖子,哪曾想如今皇帝竟因江东平定又生了想法。

  走是不可能走,呵斥也不行。只得闷声道:“不知陛下有何人选?”心里暗恨,还有何人竟合适此位,且让我看看!

  司马炽将他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用一种邀功讨赏似的语气说道:“此人选,皇叔也肯定想不到,但想来想去,也比较合适。到时,江南之事不必再忧心,我叔侄俩就可以专心一意对付并州匈奴,匡扶晋室,靖江山之难。”

  见皇帝卖关子,司马越憋着气,不吭声,不接话。

  司马炽继续道,“侄儿所荐者,便是清河王覃。”抬手打断司马越立马要蹦起来的态势,截掉他的话头,继续道:“皇叔且听侄儿所思缘由。”

  “清河王侄,旧为太子,在朝臣眼里不乏威望;其母家周氏,又为功臣之室,可为助力。遣之镇守江南,再寻些才略精干之官佐之,必不用忧也。”

  “纵然中原有乱,清河威望名义俱在,不会为天下轻视。届时聚天下英豪才士,再图中原,恢复晋土。侄儿于九泉亦可含笑,而见列祖列宗不会有愧,亦不负高祖降世之托!”

  司马越脸皮憋得涨红。张张嘴,欲言又止,思虑良久,方才沉声道:“臣思虑良久,觉其不可。”

  十分果断地打断司马炽要插口的意思,继续道:“清河旧居储宫,今为废,兆其无天子之福德。此因一。”

  “陛下言清河母族势大,欲再演贾后之乱,或后汉外戚之故事乎?此因二。”

  “清河年幼,齿不过十三,君幼臣强,不是福朝之举。此因三。”

  “只略为思虑,便有因三。可见陛下荐清河之举,实属不智。不可再复他想。望陛下以此事为鉴,别再作脑昏坏事。”

  司马越最后一段话,说得极其严厉,丝毫不再掩饰内心的情绪。

  司马炽听完司马越训话,连忙表示惶恐,直言自己太过忧心高祖降世警讯,以致昏了头脑,才屡为江南之事担心。

  看着司马越离去的背影,司马炽心底迫不及待想看看: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

  第二日,又开了朝政。宣布了年节摆宴和阅兵事宜后,后续原来以为会是继续商讨新蔡王之事,没想到一夜间风向大变。

  昨日弹劾新蔡王的事情,似乎一下子被遗忘。只是最开始有人提了一嘴新蔡王南下,随即话题转至百姓的迁徙,于是就再也转不回。

  临近新年,以往大家都思休沐,状态萎靡,但这次朝堂上,不少官员的精神却突然高涨,纷纷出列大谈百姓南迁之事。

  此外还掏出奏疏,之乎者也一堆,上溯尧舜禹夏商周,下言黎民百姓,挨边的,不挨边的,全都说一通。

  司马炽端坐在御床上,静看他们表演。

  这经过月余时间的发酵,皇帝家发生的神仙事宜终于第一次被摆上明面,像被拔开了盖子,嗡嗡出来作乱。

  接着各曹尚书又纷纷出列,言有司州、豫州等地郡守传来消息,其郡内已有百姓收拾家资,朝江南方向迁徙,人数日益增多,道路行人缕缕不绝。

  很快雍州、梁州等地也传来同样消息。

  兖州、徐州的消息来得慢些。但也适时而来。

  又言,因传言陛下金口玉言,迁江南无罪,于是州郡皆不敢阻拦。

  所以,问,到底怎么办?请朝廷给个准话!

  司马炽就在这样的氛围下,迎来了第一个新年,时间轴终于到了光熙元年最后一天,大年。

  就算是大年,当天朝政仍然在继续,仿佛所有事情都积攒到这几日,一下子爆发一般。

  喧闹过后,仍无结果。

  散朝后,文武百官都被宦官通知留下。接着一众又朝铜驼街行去。

  百官这次没有惊奇,实乃是早已得到请帖。今天正是大年,皇帝要大宴群臣之日。

  宴席摆在中午,宴后休沐,允百官归家与家人团圆。

  大晋酒楼开设十数日,名声已经享誉洛阳城。随着权贵子弟哄抬攀比,一些稀奇的菜品已经涨到华而不实的价格。

  文武百官并不是全都有钱,就算宽裕,也不都是能奢侈到无事去吃一顿千钱甚至万钱的酒席。

  所以这次大摆宴席也是让不少人期待。甚至一些饕餮,早已空着肚子,就等着大吃一顿。

  宴席的事情不再赘述。

  只是有一则消息,却在宴席酒后暗自传出:皇帝和太傅似乎属意清河王覃镇守江南,对此有过商讨。

  酒后之言,是不是酒话,胡言乱语,自然没人在这个场合刨根问底。有人事后便忘,有人听在心里。

  后来,司马越也得知这个传闻。大怒,直欲揪出幕后嚼舌根之人。只是这事难度,似乎是不可能级别。也被归府的潘滔以及孙惠止住。

  潘滔甚至直言:“会不会是陛下故意放出?”

  孙惠看了他一眼,默然无语。心底却暗自惊心此人心思歹毒。

  司马越摇摇头,“没有孤王支持,陛下做此全无意义。有孤前言驳斥其意,陛下不可能再做这蠢事,惹怒于我。”

  孙惠这才接口道:“大王所言甚是。陛下无根无基,其实天然是站于太傅一边,无太傅支持,陛下诸事不可成。”

  “吾等所虑者,无外乎是陛下执意不放大王南行。虽说目的上,可能为此。然细思之,陛下怎可能知大王欲南行。”

  虽然效劳于太傅,但孙惠并不想太傅与皇帝二人反目,两个执政者对立,将是大劫难。而且在他心里,他也确实不认为这传言会是皇帝放出。

  潘滔没有反驳,继续抛出问题:“难道是周氏所为?”

  孙惠又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太傅,见他眉头紧皱,沉声答道:“有可能。也可能是他人放饵。”

  “德施所言,可为孤释惑?”司马越舒展眉头,轻问道。

  孙惠拱手道,“周氏之言,无外乎为己攀附清河王,壮大家族。然而有此目的者,在朝之官皆在其列。”

  “如今朝野,重臣、宗室、豪族此三者,表面皆服膺大王,但内里所构谋者,当不在少数。其等无不想趁势分羹。再言太傅旧敌,前豫州刺史刘乔、竟陵王楙等之流,也不是无害之辈。”

  “陛下之宫,事无巨细,皆有所漏,陛下与大王商议之事为他人所知晓,不为难事。惠恐还会有传闻冒出。”

  “今事已发生,如今之计,不是计较何人所谋,当是尽快定下大王南行。至少为大王表明态度。事一旦有定,宵小腹有千矛万箭,也休想再暗中捣鬼。”

  司马越点点头,“德施所言在理。”顿了顿,朝潘滔道,“阳仲,去信各族,加快迁徙步伐。”

  潘滔立即应承下来。没有对此事发表第三次意见。

  果然,事不出孙惠之言,接着又有不少传闻流出。

  平原王司马干、竟陵王楙、襄阳王范、齐王超、吴王晏、琅琊王睿等宗室,前豫州刺史刘乔、兖州刺史苟晞、司徒温羡、司空王衍、尚书令高光等重臣皆被传言将为镇守江南者。

  水越来越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