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刘兆在宫中设宴,一是为李克敌庆功,二是荀哲与匈奴使者阿图关于议和一事协商完毕,阿图请辞,也算是给阿图送行。
荀哲其人,善谋且善辩,这次与匈奴和谈,不仅将原有的互市税赋多争取来两成,额外还向阿图要来五百匹战马。要知道匈奴的战马可是天下有名,若是引入种马,培育出同样品质的战马,大汉军力肯定会更强。
荀哲也承诺一次性赠送给匈奴大量粮食以及布匹,算是交换战马的条件。但是马儿可以繁育后代,匈奴拿了粮食却无地可种,两厢比较,还是大汉占了便宜。
无极宫内歌舞升平,珍馐佳肴一道接一道的呈上。
阿图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美食,美酒更是柔和醇香,入口润回味甘甜。
“多谢汉皇赐臣此等美酒佳肴。”阿图起身捧着酒樽遥敬刘兆。
“哈哈哈哈,我大汉地大物博,珍馐美味,美酒佳酿更是不计繁多,使者喜欢,朕便赐你美酒百坛,山珍十车。”刘兆今天是十分高兴,赏赐使臣更是彰显国力之举,所以赏赐起来毫不吝惜。
“谢汉皇赏赐。”
阿图落座之后,听见坐在身旁的乌歇冷哼一声,用匈奴语说道:“哼,阿谀奉承之辈,我匈奴怎会有你这等谄媚之徒。”
阿图依旧笑着,看也不看乌歇,用匈奴话回道:“若不是我冒死前来议和,怕是大王子还在大汉的天牢之中见不得天日吧。”
“我匈奴男儿宁折不弯,就算是死也不会向敌人摇尾乞怜。”
“哼哼,大王子到真是条汉子。”阿图见到刚上来一道菜,往嘴里送了一块继续说道:“你领军大败,自己被擒,倒是逃脱了罪责,可那阵亡的几万族人的性命,全被各族长老算在单于头上,单于他能和大王子一样说出一死了之的话吗?”
乌歇一震:“阿爹如今怎么样?”
“单于现如今与各族长老僵持不下,只有与汉邦和谈成功,保证汉邦不会乘机出兵,我在回部族途中将驻扎在长城以北的戎胡部带回去,与单于里应外合镇压平叛,单于之危可解。”
乌歇听到这里心生惭愧:“阿图大哥是我错怪你了,你才是草原上的狼,是真正的汉子。”
“不要这么说,大王子你是部族最善战的勇士,部族以后的未来还要看你的,你现在要学会隐忍,在这汉邦之中多多学习,待日后回到部族大展拳脚。”
部族最善战的勇士,乌歇心中暗暗自嘲,自己这双手如今勉强能端起酒樽,却无法再拉弓射箭,还如何驰骋疆场?
当然这些是不能告诉阿图的,在匈奴武力才是道理,若是让族人知道自己已成废人,怕是这辈子都要被遗忘在敌国的高墙大院之内了。
“阿图大哥,请转告我阿爹,只要有机会我便逃回部族,再为阿爹征讨四方。”
阿图端起酒樽,转身敬向乌歇:“阿图会在草原等待大王子归来。”
二人说话间,忽听华远扬奏报:“陛下,平乱将军收复边关有功,当论功行赏。”
这是刘兆与华远扬提前说好的,由华远扬提出封李克敌为镇北大将军统帅镇北军,李克敌军功卓著,朝臣又被刘兆与华远扬清洗过,自不会有人敢出言反对。并且李克敌两擒乌歇,也可在匈奴使者面前立威,虽李进忠已逝,但大汉北疆仍有名将驻守。
“丞相所言极是,今日之宴一是与匈奴结为兄弟之邦,二来便为我大汉平乱大将军庆功,克敌不出月余便收复三郡之地,更是将三族联军杀的丢盔弃甲,丞相以为,该如何封赏克敌?”刘兆笑眯眯的说道。
华远扬扬声说道:“臣以为,平乱将军可接任武安侯为镇北将军,继续驻守北疆,为大汉守国土。”
刘兆哈哈笑道:“哈哈,丞相所言甚得朕意。克敌听旨。”
李克敌连忙上前准备接旨:“卑职接旨。”
乌歇看见李克敌,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往昔被李克敌生擒,并废了手筋那一幕又浮现眼前。乌歇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
阿图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隐忍。”
只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可谁又能随随便便放下如此深仇大恨,乌歇端起酒壶仰头往嘴里灌,试图用醉意麻痹自己。
“即日起,平乱将军李克敌任镇北大将军一职,掌镇北军。”
“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克敌三跪九叩后领旨谢恩。
“克敌别急着谢恩,朕另有一道旨意。朕的皇妹常阳公主娴姝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正适婚嫁之时,当择贤郎与配。镇北大将军李克敌与常阳公主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常阳公主赐婚于李克敌,一切礼仪,交由太常寺与宗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吉日完婚。”
“卑职领旨,谢陛下。”李克敌内心激动不已,自己不仅保住了北疆安稳,也替义父保住了镇北军,现在又得陛下赏识,将公主赐婚给自己。
“恭喜李将军啊。”
“李将军真是年少有为。”
……
李克敌领旨后,群臣纷纷恭贺。
乌歇此时更是不忿,原来汉室宗亲的女子多用来和亲,这常阳公主若按惯例便应是自己前来求娶,可如今自己成了阶下囚,偏偏娶了公主之人还是自己的仇人。
乌歇根本没见过刘雪颜,不知刘雪颜生的何种样貌,只觉此时那春风得意之人应当是自己,更加记恨李克敌了。
酒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散席后,李克敌和同行之人在宫门口分开,周冲牵着雪玉等在那里。
“将军饮酒了,不若走着回吧?”周冲闻见李克敌身上酒味,说道。
“无妨,慢些走就是。”李克敌接过雪玉的缰绳,抬脚准备上马。
就在此时,一个醉酒之人从墙根冲出,踉跄的扑向李克敌,李克敌身手敏捷,一个转身躲了开去。
“大胆狂徒!竟敢对我家将军无礼。”李克敌还未看清楚是何人,周冲抢先发难,抬起右脚一脚踹了过去。
乌歇手筋被废,腿脚还算灵活,后撤两步想着应该躲开了,可谁知周冲身高异于常人,腿脚也平常之人长了半尺,这一脚实实在在的踹在乌歇身上。
周冲的力气可比常人要大得多,乌歇被这一脚踹的倒飞出去,他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刚一落地便翻身起来,双手撑着地面呕吐起来。
等到乌歇将胃里吐个干净,酒也醒了不少,阿图这时也从后面赶了过来。
阿图扶起乌歇,焦急的问道:“大王子,可有受伤?”
乌歇刚在宴席上喝的酩酊大醉,出来看到李克敌,酒劲上头一时冲动,现在酒也吐完,醉意也消,知道现在刚与大汉和谈,不能因为自己一时鲁莽而前功尽弃,忍着痛说道:“我没事,刚才喝多了,不小心摔了一觉。”
阿图看了看李克敌等人,又看到乌歇身上一个硕大的脚印,心里也清楚发生了什么,既然乌歇不想闹大,自己也要以大局为重。
阿图不着痕迹的帮乌歇掸掉脚印,向李克敌告了声罪:“李将军,多有得罪。”
周冲却不愿放过乌歇,要冲上去拦住两人的去路:“我呸,番邦小人果然不通礼数。”
“周冲退后,不得无礼。”李克敌喝住周冲,又对阿图说道:“阿图使者,是我手下无礼。我看乌歇王子醉的不轻,阿图使者快扶乌歇王子回去休息吧。”
阿图冲李克敌道了谢,扶着乌歇走了。
“将军,他们是什么人?为何上来就要对你动手?而且我看先前那人看你的眼神充满杀意。”周冲不认识乌歇,连连问道。
“他们是匈奴人,刚才要偷袭我的是匈奴大将乌歇,被我擒住押回京城来。如今大汉和匈奴和谈,他便留下来下来作为质子。”
周冲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说道:“将军,我听人说匈奴人生性狡诈,他们说议和,能信吗?”
“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议和对大汉来说有利无弊,他们若想利用互市搞什么小动作,我镇北军也不是吃素的。走吧,回府。”
周冲力大无比,比之前以猛力闻名的陈石虎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为人豪爽讲义气,对李克敌更是言听计从,十分忠心,所以李克敌也愿意和他多说两句。
周冲牵着雪玉,又问道:“将军,刚才我与那什么王子过招,他浑身绵软无力,不像是能什么悍将猛将啊。”
“之前擒他时,他连杀我十数名兄弟,我便挑了他手筋,穿了他琵琶骨,如今他已是半废之身。”
“怪不得我一脚就把他踹飞了。”
李克敌闻言,心中暗笑,谁中了你一脚不得飞几尺远。
二人一路回到镇北将军府,周冲上前叫开大门。李克敌依旧住在李老夫人在世时给他安排的房间,两人各自梳洗睡下。
第二天一早,王淮就带了两道圣旨前来。
李克敌叫人焚香沐浴,准备接旨,被王淮拦住了。
“这一大早的,李将军就不必多礼了,陛下知道将军的一片忠心,李将军面向皇城叩头谢恩便是。”
李克敌顺势跪下磕了三个头:“卑职谢陛下恩典。”
王淮将圣旨交给李克敌,笑眯眯的说道:“陛下说了,将军不日就得回北疆,让太常寺挑了最近的吉日,就在将军府布置新房,不知李将军何意?”
“卑职但凭陛下吩咐。只是这将军府前不久刚经历血光之灾,怕怠慢了公主。”
“这倒无妨,叫人从里到外收拾翻新一遍就是了。陛下也问过公主,公主说她不怕,便是有那不长眼的小鬼,有武安侯和历代将军镇着,也不敢作妖。”
李克敌眼眶有些湿润,公主竟不嫌弃将军府死过人,愿意把这里当做成亲的新房。
王淮看见李克敌的神情,又说道:“说起来,还是公主提议在将军府成亲的呢。陛下问公主想在何处开府,公主说她是嫁入李家当媳妇,又不是李将军入赘,就在镇北将军府成亲就行了。”
“还请王常侍替克敌向公主致谢。”
“李将军客气了,老奴一定把话带到。对了,这是按公主府规制配备的侍人和婢女,将军府的老人就让他们继续在将军府荣养,活儿就交给他们干就行了。”王淮指着身后的侍人婢女说道。
“卑职谢陛下恩典。”
王淮走了,留下一众侍人婢女。
一众侍人婢女看着大门口还挂着白灯笼,房檐下还挂着白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看似主管模样的侍人大着胆子问李克敌:“将军,不知府内该如何布置?”
“成亲时将门头白灯笼白绫摘下,只将我住的院子按照新房布置,其他地方一应物品不得挪动分毫。”这是义父义母,奶奶的宅子,李克敌住在这里并不是想占有,只想留得原样,以追思义父之情。
侍人还想说什么,最后只应了一声“喏”。
李克敌将一众侍人婢女打发了,自己捧着两道圣旨来到灵堂,将圣旨放在供桌上,又洗手焚香。
“祖母,义父义母,今日起克敌便接任镇北大将军一职了,我一定会谨记义父生前的教诲,以家国天下为首任,忠于职守,忠于大汉。对了,陛下还将常阳公主赐婚与我,公主人很好,对我也好,我也会对公主好的。祖母,义父义母,你们放心,等一切安顿下来,我会派人去寻弟弟,绝不会让弟弟流落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