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秦兰猗脸上除了笑意,而宋谂如坠冰窟。
风轻云淡二十余年,上辈子因着境遇早熟而万分小心,这辈子倚仗着有过一世历练出来的心性对万事万物举重若轻,到了这一刻,他却仿佛是个受了万千宠爱初出茅庐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说了句不过脑子的话,叫自己万分难堪无地自容。
可他不能找个缝钻进去,他也不容许自己逃避——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担着。
万般焦灼当中,他听见了秦兰猗的声音:“这是秦氏。”
“在秦氏工作的人,拥有着业界所能给的最好的待遇,也拥有着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哪怕是信物外物的技术人员,秦氏也能给他们最好的研究条件,这些人里,没人会自毁前程。”
“至于外面,所有人都知道秦氏的后盾是秦家,不说他们就是拿到了机密也做不了什么——动这样子的心思,也得想一想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秦家的追责。”
秦兰猗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态语气其实同平常没什么区别,还是同说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一般,可宋谂却从他身上看出了一种傲——并非骄傲,而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属于上位者的傲。
秦兰猗是秦家的长子嫡孙,是秦家这一代的继承人。
先前的惊异不是因为宋谂会有这样子的想法会说这样子的话,而是因为,他没想过会有人往太岁头上动土。
秦家是秦氏的底气,而直到今天,宋谂才真正意识到,这些伫立于帝国顶端那个圈子里的家族,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真正接触之前,这一切,也确实是难以想象。
他还在震撼,秦兰猗却又开了口:“秦家是秦氏的底气,也是你的底气——你是秦家的少夫人,就不用担忧受外头那些人的要挟。”
“他们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分明是点到即止的一句话,宋谂却又听明白了对方的未尽之言。
纵然有人敢把手伸那么长,也可以直接剁了。
更别说,还未必有人敢。
可还是不对,哪怕这样子的思路不难理解,秦兰猗的侧重点,却是刚好落在了一个会令他意外的范畴里头。
然后就,不那么巧妙地,将他的“过错”,给掩盖了过去。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秦兰猗又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将重点落回到另一个不那么大的地方:“如果不想跟太多人打交道,那就直接找我,或是路易莎。欺上瞒下这些事,他们是不会做的。”
宋谂自然知道不会,毕竟这是秦氏,按着秦兰猗先前的说法,这种事情,没必要也没意义,好好的一个饭碗,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想砸掉。
可他想说的依旧不是这个。
但不管原本怎么想,面对着秦兰猗的坦诚,他却无论如何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了。
好在秦兰猗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两个人思维方式的差异,补充道:“你不要有压力,我母亲,我祖母,他们都来过这里,将来如果桐猗想,他也可以带着他的妻子过来——譬如我带你过来,是为了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夫人,看见你等同看见我,也是为了告诉你我平日里都在做什么工作,会到什么地方去。”
“宋谂,我们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