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虎毒不食子
话说回来，莫名其妙沈挽筝的结巴之症好了，对相府来说理应是天大的喜事，大庆三日都不过分，可谁知，当沈挽柔把这个消息告知沈夫人后，沈夫人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看来有些事情该下狠心了！
丞相府，一共三女两子，皆为嫡子，乃沈夫人蒋氏所出，一母同胞，理应相亲相爱，特别是沈挽筝，作为五个子女中的老幺，最该受尽宠爱才是。
——偏偏生活是不讲道理的，明齐国向来讲究占卜之道：曾有相士给沈夫人占卜，此生将有两子两女四个孩子，意为事事如意，并且有一女乃天生的凤命，将来贵不可言。本来一切都朝着预言的方向发展，沈夫人被幸福的光环笼罩，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直到沈挽筝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占卜箴言，沈夫人整个人都不好了，根本无心生产，是以难产了！相府权大钱多，请了半个京城的稳婆来，历时一天一夜，总算母女平安，可也吓坏了沈夫人，从此认定了沈挽筝就是沈家不祥的存在！
回到竹苑的时候，已经晌午了，宋瑾玥肚子“咕噜”一声，响亮地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宣示着它的主人此刻的饥饿。
兰花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姐，你这次落水之后变得好生有趣，之前就像个提线木偶，现在才开始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因则竹苑只有兰花一个伺候的丫鬟，加之沈挽筝又着实懦弱，所以，兰花在沈挽筝面前说话一向无所顾忌，但是在外也把沈挽筝护得好好的，这么通透玲珑的一个妙人儿，宋瑾玥有些诧异，只是话本才看了一半，只知兰花忠心护主，并不知她的来历……
膳食是由府中膳房按份例统一分派到各院落来的，因为沈挽筝在相府不受宠，所以膳食总是最后一个才轮到她，这么瘦弱是有道理的。别的小姐公子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已备不时之需，但在沈挽筝这里，不存在的。
兰花挥舞着扫把打扫院落里的灰尘，小姐遇险生还，也算喜事，那就干净一回吧！
宋瑾玥静静躺在榻上，心中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不知道自己的原身怎么样了，自己来到了这里，是不是原来的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呢，区区几个羌族人，是自己大意了，她好恨！自己可以死在战场，横扫百军，绝不该被羌族小儿暗算而死，如今若是能回去，她定当举兵和羌族大战一场，以绝后患！可惜现在的自己，被困在这小小院落里，和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无异。想到这，饶是宋瑾玥性子爽朗，不拘小节，此时也不禁红了眼眶……
兰花端着午膳进入正堂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少女眸子里的恨意和不甘，彷佛要冲破身体爆破开来，浑身气势逼人，不消片刻，确是红了眼圈，垂下头来，知她委屈多年，兰花轻叹口气，再不如早上那般伶牙俐齿。
“兰花，你可有办法出去？”主仆二人正用着午膳，宋瑾玥突然开口道。
“只要兰花想出去，就没有出不去的道理！”兰花拍着胸脯打包票，再说了，府里又没有禁她们的足，自是不会为难她。
“你去给袁大小姐送封信吧，让她晚些时候来一趟。”宋瑾玥记得，话本中，袁将军嫡女袁欣荷，是这个小小女配唯一的朋友，她是将军之女，说不定可以听到一些有关战场的消息，也好缓解她对北凉这场即将到来大战的担忧之情。
“包在我身上。”兰花眼睛一亮，袁小姐是小姐唯一的朋友，小姐结巴好了，确实该把这个好消息分享与她！
午后，兰花拿着宋瑾玥的手书，出了相府的大门儿。不消片刻，一袭红裙艳丽无双的沈挽柔和端庄华贵的沈夫人难得的踏入了竹苑。
左右顾盼一番，沈夫人的眉头不自觉皱了皱，这是她第一次踏入竹苑，许多年了，她再没有正眼瞧过一次她的这个女儿，她认定了她就是个不祥的人。但是纵然她再不喜欢，这竹苑看着也太破太小了些，心头仍是有些不满。
“母亲？”宋瑾玥正在闭目沉思，她耳力一向很好，如今却是人都到了眼前才发觉，这个落差有点儿大，她心里一时堵得慌。
“母亲岂是你叫得的？”沈挽柔嗤笑道，“你弄丢了太后赏赐我的碧玉簪，这么事关相府命运的大事儿，你以为你寥寥几句话就结束了吗？”说完就看向了沈夫人。
可惜沈夫人只静静打量着沈挽筝，并没有配合她，这是多少年来，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认真的打量她：鹅黄衣衫，垂鬟分肖髻，上面插着一朵粉纱绢花，芙蓉面鹅蛋脸，柳叶弯弯眉，樱桃小小嘴……只是脸色惨白，身材羸弱，少了些生气，不然定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如果不是当年那个相士的占卜预言，或许她会像疼爱其他孩子一样疼惜她，可是这么多年了，那个预言非但没有消退，反而这几日来她一直扰得她心神不宁，特别是昨晚，心口疼得厉害，想来是因她落水结巴好了，霉运就到了她这个母亲身上！
她上前一步，身后跟着的丫头赶紧用袖子把案几旁的凳子擦拭干净，另一个丫头扶她坐下，“坐吧！”她淡淡开口，宋瑾玥默默坐下，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母亲知你这些年委屈，但是为了相府，母亲不得不如此——”
“娘亲，你这是说什么呢？”沈挽柔在一旁不安道，她是来陪母亲教训沈挽筝的，可不是来看什么母女情深的。
沈夫人斥了她一眼，沈挽柔赶紧住了口，“母亲这次来，给你带了些糕点，你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沈夫人话音刚落，身后拿着食盒的丫头赶紧把盒子里的糕点摆上。
宋瑾玥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是沈夫人良心发现，要开始弥补了吗？眼前的糕点小巧玲珑，色泽剔透，阵阵香气从糕点上传来，宋瑾玥在军营多年，何时见过这样精致的糕点，当下食指大动，拿起一块整个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甘甜绵软。
在一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眼前的碟子已是空空如也，没办法，实在太饿了，中午的那点儿膳食还不够她一个人吃，偏偏是两个人的量。碟子空了，宋瑾玥依旧有些意犹未尽，沈挽柔面上的不屑之情明明白白：太没出息了，当真让人没眼看！
沈夫人心头一酸，半晌开不了口，宋瑾玥道，“娘亲，你下次来，再给我带糕点，可好？娘亲带的糕点真好吃，挽筝还是第一次吃到……”彷佛如鲠在喉，沈夫人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口，直到沈挽柔道，“娘亲刚不是还带了果子酒来？三妹妹吃了这么多糕点，喝些果子酒解解腻才好。”
沈夫人身子一僵，终是把心一横：“把果子酒拿来，让三小姐尝尝。”
宋瑾玥一听还有酒，当下就目露喜色，在军中无事的时候，她也会跟着众将士喝上几杯，不过都是边疆最烈的酒，这果子酒还是人生第一次呢，看来是沾了沈挽筝的光。
碧莹莹的果子酒缓缓从白玉壶中淌入琉璃盏，宋瑾玥心下赞叹，太会享受了！清香的果酒味儿扑鼻而来，宋瑾玥端起斟好的果酒就要一饮而尽——
“小结巴，听说你不结巴啦！”欢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宋瑾玥手中握着的琉璃盏“啪”地一声被沈夫人打落在地，地面泛起些白色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