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来迟,请殿下恕罪。”方胜单膝跪在床前。
赵方舟靠坐在床头,平冷的目光紧锁着方胜。“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此事有两种可能,要么他身边有对方的探子,要么就是项楚江传的话。不管是二者中哪一个,于他而言,都不是好事。
方胜迟疑一瞬,终究还是说道,“即便如此,以明辉公主的身手,殿下何至……”
不待其说完,赵方舟已经倏地冷下脸,厉声道“你忘了我的禁令?”
秦莲笙的身手的确了得,但如果他不抢先为她挡住那一剑,岂非间接地昭告她,他早已深知她的底细?何况,即便她用不着他施以援手,但他为了救她而受伤已是既成事实。如此一来,她不仅在道义上欠了他一层,两人的关系也因此而拉近了不少。
方胜忙低下头,“属下知错。”
赵方舟冷冷地瞪眼方胜,“去查一下昨日驿馆里的随从哪些出了门?去见了谁?”
“是,属下这就去。”说完,方胜起身告辞。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记住我的话。”赵方舟再次叮嘱方胜。
方胜低头应道,“属下明白。”说完,他便大步朝房门处走去。
门被打开,穿着一袭酱红色深衣的秦莲笙拎着一个白色的小包袱缓步走了进来。平素简洁的衣着,却将她细腻白皙的肌肤称映得如千山白雪,乌黑的云鬓仿似浓墨般。整个人看来像极了一株高洁出尘的雪莲,世俗间一切赞美之词都难以形容她的圣洁。
“你怎样?”秦莲笙反手关了门。
赵方舟敛了思绪,轻轻点点头,“还好。”
“这里并非久留之处,”秦莲笙走到屋中央的圆桌旁坐下后,又道,“待你好些了,还是回驿馆吧。”
赵方舟心下不喜她的建议,却也不好推辞,只好另起话头,问道,“你以为昨夜之事到底如何?”
秦莲笙一面解开随身带来的小包袱,一面道,“我以为你那探子早已暴露,昨儿让他来刺杀你,不过是个试探。”
赵方舟思量一晌,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昨儿的根本目的是斩杀徐童,以对你进行威吓,而得意酒楼不过是为了铲除内奸?”
“不然呢?”秦莲笙取了一只小木盒出来,握在手中。旋即,她徐徐起身,走向赵方舟,“刺杀不会选择白日里闹市中。而袭击徐童之所以选择那时,不过是因为那送菜人是案情的关键。”说着,她冷着一张俏脸,狠声道,“不管是谁,胆敢威胁我,必将付出代价!”
“你知道是谁了?”赵方舟微眯眼睛,审视着秦莲笙。
秦莲笙走到床畔,虚坐下后,将木盒放到床边的案几上。“既然目标是我,那么必定是与我有仇怨之人。而项楚江就算想除掉我,那也得有内应不是?”
赵方舟微微颔首,“不错,看来你们青国的几位皇子对于皇位都跃跃欲试啊!”
秦莲笙不以为意地嗤笑道,“身在皇家,有几人能看得透世间名利?追逐那把椅子,恐怕是身为皇子的必修之课。”
赵方舟被她这袭通透的话给震惊了。他愣了愣,问道,“那你呢?”
秦莲笙表情一僵。旋即,她低下头,一面打开那只赭红色的檀木盒子,一面道,“我也是个俗人,不过对名利没什么兴趣。”
“那你为何出手救杜家?”赵方舟追问道,“为了你弟?”
秦莲笙勾唇轻笑,“他不过一个奶娃,谈何皇权?”
“那是因良善之心?”赵方舟心下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秦莲笙默不作声,取出一只白色瓷瓶,“躺下吧。我给你上药。”
赵方舟似笑非笑地瞅着秦莲笙,“自从你第一回救我,我俩便有了肌肤之亲。你可不能对我始乱终弃!”
秦莲笙倏地变了脸色,冷厉的眸光仿似刀剑般射向赵方舟。“别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姓赵的,再说这些浑话,我让你死在这儿!”
赵方舟心里没来由地有些难过。“莲笙,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秦莲笙阴沉着脸,“霍”地站起身,“那你在这儿等死吧!”说完,她已经转身,就要朝外走去。
“我若死在这儿了,你也休想脱身!”赵方舟心里有些火大。“青国更不可能保全!”
虽然剑伤不重,但那锋刃处却淬了毒。之前,她已经为他封了心脉,阻止了毒药的散发,但也只是一时。
秦莲笙犹豫一瞬,停住脚,缓缓转身,“青国与我何干?”说话间,她那冰冷的目光带着一种陌生的疏离和漠然。
赵方舟一时迷惑,不知她为何突然变得如此?
秦莲笙不再理他,径自朝外走去。
赵方舟见她真要走,不由有些急了,忙道,“青国怎可能与你无关?就算无关,那杜家几百口性命,你弟和你亲信的性命以及你亲祖母蔡氏一家的性命,你都打算不管了吗?你难道就这么想看到青国这片土地上生灵涂炭,战火丛生的惨景?”
秦莲笙猛地转过身,面容狰狞地盯着赵方舟,怒道,“他们与我何干?我又不是……”话说了一半,她突然住了口,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仿佛能滴出水来。
赵方舟愕然地望着秦莲笙,暗暗琢磨她的话。她又不是……,不是什么?难道她不是秦莲笙?不,不可能!那么她到底想说什么?
秦莲笙转回身,沉默半晌,徐徐回转身,默默地走回了床边。她坐下之后,拿起那只白色的小瓷瓶,“娶个赤国权臣的女儿,对你登临宝鼎,大有裨益。”
赵方舟阖上眼帘,长叹一息,心似刀割般痛。
他何尝不知道娶个权臣之女对他登上皇位大有好处?他只是希望当他站在那高山之巅时不会“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只是希望心中至少还有一片属于他自己的清净之处,没有利用,没有算计,只有真情。
日子如水般流逝,转眼便到了秦莲笙及笄之日,而距成亲也不过只有数日了。杜家原以为阖家都会被邀请出席。孰料,前一日宫里却传来了消息——杜家唯有杜佑受邀。这对于历经起伏的杜家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偏偏这日也是杜清戎赴玉萧关的日子。全家上下都笼罩在沉沉阴云之中。待杜清戎启程,杜清渊忍不住来到了杜清城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