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相认（下）
不说纪明耀了，就是和沈霁霖接触时间最长的陆明晞，都极少见到他这样性急的模样。
沈霁霖声如其人，他配音的角色大多都是温柔谦和斯文的类型，这也是最为接近他本人声音和性格特征的类型。
他急切的样子，明晞倒不是没见过，一起打游戏的时候，难免会有比较着急的时刻。但若说霁霖急躁到生气，冲动到不分青红皂白就冲上来揍人，明晞表示她宁可相信太阳从西边升起。
嗯，这会儿是傍晚，所以这大概是太阳从东边落下的一个傍晚。
从未见过沈霁霖这么冲动的时刻，陆明晞和纪明耀都愣住了。
直到霁霖的拳头几乎要撞到明耀的刹那，明耀才突然意识到霁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明晞虽然还没弄明白，但见势不对，赶紧拉住霁霖的手臂，张嘴喊了句：“等等！”
拳头贴上明耀胸口的瞬间，力道收了回来。
冲动归冲动，霁霖理智还是有的。
他看着明耀无辜的表情，再转头看明晞一脸疑惑的模样，他也跟着疑惑了起来。
“明晞，你们怎么回事？”
他刚进门的时候，明明看到明耀在抱着明晞，而她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明晞：“……”
霁霖又看向明耀：“你说。”
明耀：“……”
……
“所以说，你的‘明明哥哥’就是纪明耀？”颜宝挑眉。
“所以说，纪明耀就是那个让你对血有心理阴影的家伙？”季诺也追问道，但他的语气更像是在兴奋地进行确认。
“喂喂，什么叫我让她有心理阴影？”纪明耀不服，对季诺反驳道。
说完，又转头看了眼明晞，一改从前的吊儿郎当，突然乖巧了许多：“……是吧？”
明晞偏头不言。
颜宝三天两头不着家，而季诺这段时间为了忙活“不系舟”的事，也常常见不到人，而偏偏在这样的关头，在纪明耀向沈霁霖解释他和明晞的关系的时候，颜宝和季诺前后脚回来了。
明晞也不是矫情的人，但凡有事情在心里，她就膈应得慌，所以她也不愿为难自己，事事都通达得很，想得很开，俗称，“佛系”十足。可即使她佛系再满点，她和“明明哥哥”的往事却不得不成为个例外。
幼小的心智不成熟时候的惊惧，以及和惊惧相伴的歉疚和后悔，更别提还有持续了十几年的对血的害怕——就如有的人天生恐高，有的人天生晕血一样，一看见血就恐慌，几乎要成了明晞的本能反应。
当然，唯一例外的是，她只害怕从别人身上流出来的血。
“明晞，你说，你以前叫做陆晞？”霁霖问她。
“嗯。就是我现在这个‘晞’。”
“那你的‘明’字……”
明晞不说话了。
她忽然有种莫名的羞耻。很奇怪，明明什么扭捏啊，害羞啊，不好意思之类的，这样的情绪从来都不该属于她的。
颜宝又一挑眉：“和他有关？”
颜宝连他名字都懒得称呼了，拿手随意指了指纪明耀的方向。
明晞点点头。
那时候的小明晞，一心以为“明明哥哥”死了，懊悔不已，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错，小小的脑瓜里想啊想，想出了这个拙劣却真诚的办法——将他的“明”字加到自己的名字之中。
这样，她就会永远不忘。
而她的爸妈拗不过她，也就随她心意去改了她的名字。所幸这个“明”字加到她的名字里，也挺好听的。
陆晞，陆明晞。
带着明明哥哥的名字活下去的陆明晞。
带着对明明哥哥的内疚和忏悔活下去的陆明晞。
“……”
虽然明晞没有解释，但明耀却听懂了。
一汪难以言喻的心酸和感动轰然把他淹没，他动了动嘴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霁霖看向纪明耀。
他，原来是……明晞的哥哥啊。
还是有那么深的牵绊的哥哥。
但哥哥归哥哥，纪明耀带给她的影响也太大了一点，占据了她的部分太多了一点。
霁霖还是觉得略微有一点的不是太痛快。
按说认亲场面该是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可明晞犹自别扭着，明耀别看往日嘻嘻哈哈，但面对这个十几年未见的妹妹，也不知如何是好，而霁霖的面色也看上去怪怪的，总之，氛围不是很和谐的亚子。
颜宝是不能指望她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了，于是季诺就主动来打圆场。
“哎，这可不是缘分呢嘛！十几年后再次相遇，还成为了朋友，挺好的，挺好的……啊，对了，纪明耀，要不，你就留下来一起吃个晚饭吧。”
纪明耀正心疼这个妹妹呢，自然是十分乐意留下来和她多相处会儿。
害，怪不得自己从刚认识明晞开始就有种莫名的想要接近她的冲动，但又不是简单的对有好感的女孩的欣赏和追求。那种和她亲近的欲望只是很本能的，很纯粹的。
也不知是缘分使然，还是说血缘关系真的如此奇妙。
他不禁回想起十七年后重逢，第一次和明晞在Eudaemonia见面时候的对话。
“别叫我太阳女王啦，我叫陆明晞，你叫我明晞就OK了。”
“纪明耀。”
“咦，你名字里也有一个‘明’字？”
“是啊，和你的名字很搭哦。说不定这就是所谓的‘金玉良缘’呢。”
“明耀，明晞……我觉得更像是一对儿兄妹，或者是姐弟的感觉啊。”
还真是给这丫头说中了啊。
纪明耀忍不住问：“你那时候留意到我名字里有个‘明’字，怎么没往我可能就是明明哥哥那里去联想？”
“关键是你和明明哥哥长得又不太像……哦，不对，明明哥哥的样子我都记不太清了。”
明晞无比坦诚。
明耀突然觉得刚刚如涨潮般的感动似乎退潮了呢。
“嗯……”明晞认真想了想，又答道，“其实关键也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关键是，我哪里想得到，明明哥哥长大后变得那么猥琐啊？”
“……”
纪明耀感动的小海洋啊，好似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巨型抽水马桶呼啦啦地抽走了大半。
季诺和霁霖都笑了，霁霖甚至对明晞比了个大拇指，惹来了明耀的白眼，颜宝也禁不住勾了勾唇。
这么一个小插曲，气氛倒是缓和了下来，不再那么突兀和僵硬，而明晞和明耀两人由损友关系到兄妹关系的过渡似乎也变得顺理成章。
再是一顿晚餐的工夫，先前的不适和别扭不说完全消失吧，但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倒是自然了不少。
“所以说，为什么要‘明明哥哥’，不叫‘耀耀哥哥’呢？”
吃瓜，季诺是认真的。
“那是因为……”明耀的脸色变得有点不太好看。
他哀怨地看了一眼明晞：“这个家伙，小时候不会发‘耀’这个音。第一次叫‘耀耀哥哥’的时候，就叫成了……”
关于这事儿，明晞倒是丝毫没有印象了，一脸茫然地看着纪明耀。
“……尿尿哥哥。”
“噗……”季诺没忍住喷饭，霁霖也笑得不行。
人家是“l”“n”不分，敢情明晞小时候是“y”“n”不分呢。
明耀倒是转眼就从哀怨的神情转为了一脸贱兮兮的期待：“小陆晞啊，你现在会说‘耀’字了，来来，喊声‘耀耀哥哥’听听？”
明晞淡定地夹了块糖醋排骨：“我不。”
“哎呀，小陆晞拒绝我了，”纪明耀夸张地捂着胸口，“我这里碎了，好痛痛哦，要小陆晞喊我一声哥哥才能好！”
明晞没看他：“……我不。”
纪明耀也不灰心，吚吚呜呜地继续撒娇，拽着明晞的手臂不依不饶：“哎呀，小陆晞，小明晞，你最好了，你最疼明明哥哥了对不对？”
明晞终于不吝赏纪明耀一个眼神了，不过却是满满传递着“你是谁我为什么认识你”的眼神。
“……你走开。”
纪明耀却一脸无所谓地“嘿嘿”笑着。要知道，如果是还未和他相认时候的明晞，这会儿肯定说的是“你滚”，而不是“你走开”。
纪明耀的表情一如枯木逢春般生机勃勃。哎呀，他家的小陆晞，或者说小明晞，真是太温柔了啊嘤嘤嘤。
季诺：？？？纪明耀你节操呢，下限呢？？？
霁霖看在眼里，心里有种奇怪的矛盾感，一方面替明晞和明耀感到开心，另一方面又觉得有那么一点酸溜溜的。毕竟，明晞和明耀之间是天然的血缘关系，又有过去的羁绊，那是他无法涉及的领域。
但转念一想，他和明晞之间也有明耀无法插足的领地，比如一起玩奇境的默契，在游戏里共同的回忆，还有家族群，以及一次又一次的搭档经历……
这么想想，霁霖的心里又舒坦了，对纪明耀倒是多了一些真诚的笑容。
这个幸运的家伙，有明晞这么个可爱的妹妹呢，真好。
季诺的目光则是始终在三人脸上来回打转，也不知心思转了多少回，但看得出吃瓜吃得相当快乐。
而颜宝，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表情有些严肃，对饭桌上几人的互动恍若不闻。
“明晞，你今天上愉快说了吗？”
颜宝突然冒出来一句。
“啊？”明晞一愣，“没有啊。怎么了？”
“……没事。”
“哦。”
明晞不好奇，不代表没人追问。
霁霖和明耀看颜宝的表情，都意识到了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怎么了？”
霁霖问了句，明耀则是直接拿出手机，打开了愉快说。
颜宝看了看霁霖和明耀。
如果只是明晞本人，她倒是可以替她扛下这件事，瞒着不让明晞知道就是了。
但是这两个对明晞的事情十分上心的男生明显已经关注上了，她也没必要隐瞒了，且这事儿也瞒不住，干脆直接说出来。
“有人买通稿，四处爆明晞的黑料呢。”
“而且……呵，”颜宝冷笑了一声，“不错，还不止一点，收集的证据挺全的嘛。各种方面，能踩的都要踩上一脚。”
“啊？”明晞显然还完全不在状态。
颜宝看了眼一脸疑惑的明晞，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很明显，这是要把你捶到死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