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弘这一番话,章正也是无比的赞同。毕竟也是读过圣人书的,以圣人门徒自居,仁义礼智信的准则还是记在心上的。
某些讼师纯为了牟利,利用一些县官不懂律法,肆意歪曲,奔走人脉,甚至伪造证据,还大言不惭,让本来的一些苦主反倒成了被告,这一点他也是深为不齿。他自己倒也是证据出发,公义为上,也是获得了一些人的肯定。不然就以他的作为,早就被他的那帮同年同窗所不齿了。
王珏咳嗽了一声,严肃的说道:“那么本官就开始审案。现有云洛郡主状告下蔡县赵老五指使他人袭杀自己未遂一案和云洛郡主状告怀远县郭天保蓄意谋杀其贴身婢女云儿一案,两案并告,然据我大明律法以及最新颁布的大诰,需一案一审、一案专审,一案未审完结之前,另一案不得审理。
郡主虽然在同一天递上了两份诉状,但根据递交次序,应当先审理赵老五袭杀郡主一案,案情审结完毕,再审理郭天保蓄意谋杀云儿一案。两案被告、证人皆已传讯到,郭天保缴纳了保释金,会在其案开堂前到达。”
“下面审理下蔡县赵老五伙同他人袭杀云洛郡主一案。来人,带罪犯赵老五!”
“哗啦哗啦”,赵老五神情阴翳地被衙役带了上来。
三天前,当凤阳府的捕头前来传讯他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自己肯定事发了。不过,他还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杀的那个武艺高强的小娘子竟然是郡主!当下自己肯定就觉得,这回没戏了。
不过,在自己被关押期间,有人给自己递消息说,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那就不会有问题,毕竟当时处理的人证也都挺好,实在不行,还会有人为自己帮腔的。再说了,动手的可是王大麻子,就算查也查不到自己头上,况且王麻子去淮安那里捞生意去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自己应该是有把握的。可要是自己承认了,那自己小命可能就不保了,连带着自己的兄弟和家人都得死!他妈的,这些人可真狠!
赵老五直挺挺跪在了堂下,一言不语。李之弘撇了赵老五一眼,看着王珏说道:“大人,您刚刚对于赵老五的称呼有些不妥。”
赵老五猛地一抬头,死死的盯着李之弘,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眼睛里迸射出略带疑惑的凶狠。李之弘不理他,继续道:“大人,敢问罪犯是否是定罪以后的称呼?”
王珏有些莫名其妙:“那是自然。”
李之弘继续说:“大人,现在赵老五还未定罪,只是作为本案的嫌疑人和被告,上堂接受审讯而已。只有本案审理清楚,大人您下了案情审判书,那么他才是罪犯。不经过您和几位大人的审理,就贸然称其为罪犯,对赵老五不公平。”
“哗——”大堂外看热闹的三姑六婆们都热闹了起来: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奇。你是苦主,是控告方,怎么开始为了被告说话呢?你到底站哪边的?章正在人群中却是若有所思,盯着李之弘的眼睛开始放光了。
王珏咳嗽了一声,看了常月的表现,只见她还是沉默不语,仿佛刚刚李之弘那句“背叛”的话并没有听进去,看了看左右,只见左忠文若有所思,王傅之轻蔑冷笑,郭汝霖仍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不出有什么心理活动。便有咳嗽了一声,他感觉今天自己要咳嗽很多次了。
“李之弘,大堂之上,休得放肆!依你所说,不过是一句称呼而已,对案情审理又有何影响?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行那狡辩之事!”
“大人!”李之弘拂了拂衣袖,正色道:“学生所为,正是为了律法的严肃庄重与法定!因为只有经过审理的律法,才可以给民众以罪名。不经过审理,不经过律法,仅仅凭大人一句话,就要给人下罪名,岂非不重律法?学生与其说是为了维护云洛郡主殿下的权益,不如说是为了维护律法的尊严!
学生有明确证据可以认定赵老五确实伙同他人袭杀了郡主殿下,但学生不能也没有权利给赵老五定罪,除非经过会审,根据《大诰》的罪名,犯罪事实清楚,罪名成立,才能够定罪。那不是大人您给他定的罪,也不是其余几位大人定的罪,而是陛下的律令《大诰》定的罪!而且只能由《大诰》来定罪!”
王珏哑口无言,他从内心感觉李之弘说的是对的,可还是不以为然:难道称呼嫌疑犯和称呼罪犯就能改变案情的审理?旁边的左忠文发话了:“李之弘,你说的有道理,那么从现在起,直到判决,赵老五一律不得称为罪犯,而只能称嫌犯,王知府你照做吧。”
王珏连忙回话:“下官明白。”
旁边的王傅之有些不耐烦了:“李生员,你不会是没有证据,想来博取好感吧?没用的知道吗,还是赶紧回归正题吧。”
王珏咳了咳有些发痒的嗓子,粗声问道:“那个,罪......嫌犯赵老五,云洛郡主控告你指使他人袭杀自己,你可有冤屈啊?”
赵老五本来还有些怀疑李之弘是不是为自己辩告,可谁知是为了什么律法的尊严,呸,律法的尊严,那是个啥东西?莫名其妙!现在听了王珏的问询,连忙装出可怜的样子:
“大人明鉴!小人只是经营一个船帮而已,平时帮人渡船渡物,收点摆渡钱,日子极其凄苦,从不干违法犯禁的事,怎么会袭杀郡主殿下?那可是天潢贵胄啊!给小人八个胆子,小人也是不敢的呀!”
李之弘看向跪在身边的赵老五,微微一笑:“赵船主,我来说,你听着,是否准确。”
“赵老五,人称赵五爷,年三十九,原为淮水漕帮黑蛟堂堂主,后因事脱离漕帮,在下蔡县淮水渡口组织渡船摆渡为生,手下三十条小船,两条客船,聚集船夫一百零五人。有副堂主王大麻子,是你的贴身心腹,为你操办堂中各项事务,听命于你。我可说错?”
赵老五平静的说:“正是。不过,在下从不干那违法犯禁之事,虽然手下人多了点,可都是讨生活的苦哈哈,请大人明鉴。”组织规模人手他没办法抵赖,有心人一查就知道,在下蔡那边都不是什么秘密。
李之弘笑道:“赵船主,我没有问你的问题,你不要答,免得扰乱视听。我再问一遍,刚刚我所述,你是否认同?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
“很好,那我再问你,”李之弘在双手后背,看着赵老五:“郡主遇袭那一晚,也就是十二月八日晚亥时(晚9点到11点)前后,你和你的手下在哪里?谁人可作证?”
“小人在家中与妻儿相伴,亥时应当是睡着了,小人的妻儿可以作证。至于我的手下,他们应该都是在家里,应该各自有其家人作证。”
“次日,也就是十二月九日,你和你的手下在干什么?”
“正常组织渡船的营生啊,都是穷苦百姓,每天都要干活。”
“胡说!”李之弘眼里闪出一道精光:“十二月九日,你的手下无缘无故少了6个人,你当天派人去这六个人的家里送了三十贯钱,而且还是分开送的,第一次二十贯,第二次十贯,是也不是?”
赵老五有点慌了:妈的,怎么把这个事给忘了?光想着把他们装成是溺死的,也给了家人封口费,可人死了是明明白白的啊,这个赖不得啊!
他定了定神,回道:“是的,十二月八日风大浪急,溺死了六个兄弟,都是跟着我讨生活的,小人家财不多,总要给他们家人一些抚慰啊。”
李之弘玩味的看着赵老五:“你确定是死了六个人?”
“小人确定!”
“哈哈,看来真是好笑啊。你赵船主说手下溺死了六个人,其中是不是有一个人叫孙小二啊?可他怎么会在当晚被发现在我李家庄外呢?大人,请求传证人孙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