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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父亲大学期间的故事 11

  当学生们在庆祝完了击溃农民之后,发现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农民不再愿意提供给他们廉价的物资供给和劳动了。

  农民们赌咒着如果暴徒不受处罚,他们宁愿穷死也不愿意再为学校带来方便。这让一些学生非常的受不了,他们不是学校里面的那些苦修士,那些人常年的在山林中参悟圣贤之道,平时生活极其清苦,此时就算遇到物资封锁也不以为意。但是以留学生为首的这些普通学生养尊处优惯了,让他们突然的肩负起生活的重担让他们非常的不适应。

  各种各样的谈判开始出现,很多奇怪的俗文也产生了。比如在每个星期的第一天,农民同意把物价恢复到正常水平,而在平时则针对学生惩罚性的收取双倍的价格。这造成了广泛的社会效应,比如每到星期一的时候,杰尔喀拉大学的督学就气得要死,因为他发现学生几乎全部逃课去买生活必需品去了,甚至校长也偶尔去。而杰尔喀拉的治安官则一次又一次的接到报告,说每到星期天的时候就有农民有组织的聚集在学校周围,目的不明。

  这种不方便让治安官头疼不已,他微服出访了一番,知道了事情的内幕。

  他不得已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就是在杰尔喀拉大学区周围的几个村镇单独的实行周日和周一休息的制度,而在别处实行正常周末。这一点很有趣,后来约定俗成后便再也没有改变过,如今如果你到杰尔喀拉旅行,你会发现在周一的早上满街都是闲逛的人,这可不是他们消极怠工,这种生活模式源于很久前的一场的械斗,而械斗的源头是一架冒着尿骚味的火炉子。现在这些东西早已渺然不可寻,甚至为什么独独杰尔喀拉大学区实行特殊周末休息的制度的原因也众说纷纭。但是父亲的笔记里面却一口咬定,这是因为“莱特冲冠一怒的揍了一个乱撒尿的小子。”

  那场宴会之后,布瑞尔他们库吉特人的告别演出被正式的提上了日程。

  这个时候,父亲已经耽误了很多课程,他的老师让他不用去参加剩下的课程了,等到来年跟着年轻的一届一起上好了。父亲于是每天美滋滋的在学校里面游逛,无所事事。

  有一天,一个近视的老校工拉着一车子的木材艰难的想爬上一个小坡,父亲看到之后在后面加了一把力,帮他把木材车推到了目的地。那个老校工回头打量着他,笑眯眯的,然后惊讶的抿了抿嘴喃喃自语。父亲觉得很奇怪:“老头。有什么不对吗?”

  “你就是那个斯瓦迪亚人?”

  “呃,是的,不过我很爱罗多克,真的。”父亲以为他又遇到了一个民族主义者,他平时就是依靠宣称着自己尊敬罗多克来脱离麻烦的。

  “你应该爱的,你的父亲是罗多克人”。老校工拿下了帽子,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说。

  “啊?!你认识我父亲?!”父亲大惊。

  “恩,你的父亲去了斯瓦迪亚,因为他的主人曾经是我的主人。我是那个可敬的学士家的门房。学士去世后,我帮你的父亲变卖了学士的遗产,帮他收拾了东西,然后把夫人送到修道院去。那些事情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呢。学士当时希望我和你父亲一起去北方,我拒绝了,我不愿意离开故土。所以后来你父亲一个人走的。那之后我就没有得到你父亲的消息了。再后来北方佬来了又走了,萨兰德人却紧跟着又来了,那些日子苦极了,你知道吗?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你父亲突然回来了。他找到了我,要我带他去找夫人,他说他现在生活的很好,可以负担夫人的生活。我就领他去了。你父亲是个知道感恩的人。我听说他混上领主了,恩,这是他应得的。当我知道学校里来了斯瓦迪亚人,我就怀疑那是不是和他有关系,我看过你的样子,观察过你,然后我确定了,你只能是阿卡迪奥的儿子哈哈,你们有很相似的东西”,这个老校工定定的看着我的父亲说:“孩子,你应该庆幸你有一个好父亲。”

  父亲感觉到胸口涌满了泡沫,有些喘不过气,似乎满心都是感慨。就好像他突然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年轻的父亲乐呵呵的在时光里冲着自己微笑一样。自从离开了父亲之后,他并不是没有想过他,说实话,他非常的想念他。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只是写信告诉加西亚将军:“我有些想我的父亲了。”他不好意思直接给祖父写信说这一点,于是告诉了加西亚将军。不久加西亚将军回信,信里面加西亚让父亲觉得孤独了就去维鲁加玩上几天,然后感慨了一下“你和你爹真像啊,有什么话不好意思互相说,就告诉我了”,那其中附带了祖父写给加西亚的一封信:“我其实很想念我的儿子”。

  老校工说的没错,他们有相似的东西。

  老校工看着有些发愣的父亲,指着宿舍后面的一棵柏树,“你父亲走的那一年栽下的,现在已经亭亭如盖了。”父亲看着那颗柏树,轻轻地走了过去,他摸着那棵树的表皮,感到了一股温暖,好像昨天祖父才摸过这里一样。

  这些日子里,库吉特人开始从城里面采购进各种各样的鲜艳布匹、彩旗,借来了很多的乐器同时采购了大批的食物和用材,而且库吉特人出了足足1000个第纳尔邀请了一个斯瓦迪亚巡回演出的歌舞团来参加他们的离别演出。这让父亲很感动,他以为邀请斯瓦迪亚表演团是库吉特人用来对他表示友好的举动。感动之余他去了库吉特人租借的表演礼堂,找到了布瑞尔并表示了自己的感谢。但是布瑞尔却咧了咧嘴:“哪个库吉特人会去关心一个斯瓦迪亚人?”周围传来了忙忙碌碌的布置着场地的库吉特人的笑声。

  布瑞尔拍了拍父亲的肩膀,把手里面的一面彩旗交给了旁边的一个库吉特人:“你可别这么自恋,当然,也别伤心。你知道这次歌舞团里面有谁吗?苏诺城新近出名的美人,苏歌儿。听人说,这个女人的眼睛像大山中的湖水一样蓝得让人心碎。如果你这次有运气能认识她,也算我们为你做了一件好事不是吗?嘿嘿。”

  父亲哈哈一笑:“我是说库吉特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体贴了,原来是自己在找乐子啊。唔,蓝眼睛啊,我倒是见过一个蓝眼睛。”他在会场义务的帮着库吉特人布置了一下午的会场,他宁愿干一些重活也不愿意爬梯子去把彩带绑到天花板上去了,他现在对梯子有阴影。

  多年以后父亲耐着性子,等大火燃烧了两天,直到火焰烧垮了德赫瑞姆的城门后他才骑着马进入了德赫瑞姆城。人们不解他为什么不从云梯直接爬进城市,父亲阴郁着脸:“要爬你们自己爬,我老老实实的走城门”,父亲一辈子都害怕着梯子,杰尔喀拉的那一下给他摔得太厉害。

  父亲在晚上吃过库吉特人准备的烤香肠、酸菜、浓汤组合的晚餐后,一个人走了回来。

  他一开寝室门,看见了莱特满脸不快的坐在墙根,屋子里面还有其他两个人:坐在桌子前面一脸微笑的哥布林和满屋子晃悠的萨贝尔。

  父亲大惊失色,不知道这两个人来干嘛。

  在之前的绑架案最后他见过这个萨贝尔几次,这个哥布林他看着也挺眼熟,好像在哈尔的那场宴会上看见过。莱特和他一样好奇。莱特在学校的击剑室训练了一个下午,一回寝室,这两个人就给了他一个彻底的拥抱,把他搂得喘不过气来。莱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反客为主的两个人在寝室里面指指点点,好像看着两个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怪物一样。

  父亲用眼神询问着莱特,莱特耸耸肩表示他知道的不比父亲多。

  哥布林顿了顿嗓子,说:“简单的介绍一下吧。鉴于罗多克科学院的邀请,我们奉斯瓦迪亚科学院的派遣来罗多克进行研究。罗多克观测了大量的星体数据并且在生产中总结出了很多新的化学配方,他们希望我们帮助并将其整理归类。然后你瞧,我接受了科学院的调度,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面,我们会在这里担当客座教授,我会一边整理知识一边教授你们课程。而我的朋友则教你们··呃···全部··”,哥布林说道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显得有些尴尬,好像他自己不知道‘全部’的意思一样。

  父亲和莱特一起好奇的问:“全部?”

  萨贝尔把一个墨水瓶在手里抛上抛下,那是一瓶高级墨水,是用维基亚最优质的胡桃种子制作的,价值3个半第纳尔。父亲看得一阵心慌,生怕他失手给打破了。萨贝尔说:“是的,全部。我仔细的看过你们的课表,一无是处,听着,一无是处。我将负责对你们进行全面的教育改革。”

  莱特不置可否,他不想招惹这两个疯疯癫癫的人,但在心里对萨贝尔不满现在的教育表示支持。父亲则有些不快:“不是吧,我在课堂上学的书法和古卡拉德语是很重要的,而且我还学了很多哲学流派,每一个都很精辟,而且,我还旁听过政治课···”

  萨贝尔摇了摇了头:“书法是女人和孩子追求的玩具,古卡拉德语只能让你出现交流障碍,至于哲学和政治嘛,我承认它们很重要,我会好好的观察一下你们的老师决定我要不要亲自教你们。对了我将在以后专门负责教授你们。”

  父亲心中叫苦,他问道:“为什么你知道你一定会教我们呢?有那么多学生呢,不一定能做我老师吧”

  “哦,是这样”,哥布林解释道:“我们提出的教育计划把罗多克教育部和你们的校长吓到了,他们说斯瓦迪亚人疯了,让我们如果开班的话就先从斯瓦迪亚学生试验起。所以你们俩一定是我们的学生没跑了,以后看看有谁选我们的课吧。”

  父亲叫了起来:“那我自己不同意呢?!”

  “你会同意的”,萨贝尔笑了起来:“你没法不同意。我们在维鲁加的时候曾受人委托去拜访过一个亲斯瓦迪亚的将军,加西亚先生。我想你,阿卡迪奥小子应该认识是吧。我也很惊奇,发现你们几乎是亲戚。在交谈之后,那个将军对我很信任,我这里有他的委托书,其中的原话是‘如果臭小子在学校里不好好干,那就什么都拜托你了,萨贝尔先生。帮我好好教育他。’”

  莱特和父亲的冷汗流了下来:原来这两个人是来认徒弟来的,而他们自己是第一批试验品。

  “那···”,莱特皱了皱眉头:“你们教我们什么?天文学什么的太笼统了把。”

  哥布林说:“恩,天文学是我们的研究方向,你们能听懂多少就听多少吧。我主要负责你们的物理,数学和工程学。而萨贝尔先生则负责你们的化学、文学、历史,呃,军事、急救、野营,呃··还有什么来着,萨贝尔?”

  萨贝尔严肃的想了想:“我也不记得那么多了,反正很多。”

  哥布林闭着眼睛缓缓的点着头,表示自己责任巨大,比较有压力。

  父亲和莱特看着这两个人,好像是两个奴隶看着奴隶贩子在讨论着自己的价格。

  萨贝尔打开了窗户,说:“看!这可是一个新时代!年轻人的时代!我们会把你们推到时代的前列!”

  其他三个人没料到他突然会来这么一出,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屋外一只乌鸦哇哇的飞过,气氛有些尴尬。没有收到反应,萨贝尔似乎浑然不觉。他转过身来搓着手嘿嘿直笑的问我父亲道:“晚饭吃啥?”,哥布林这个时候也停止了发愣,也咧着嘴笑道:“同问同问。”

  在之后的几天里面,哥布林和萨贝尔布置好了他们的教工宿舍。哥布林给莱特和我父亲开出了证明让他们交给各自的老师申明学生调转到了别的老师的课上。萨贝尔唯一不要求换班的老师是莱特的政治老师和父亲的古卡拉德语老师。“这两个人的思想有点见解,你们可以去听听,对你们以后有好处。”

  然后哥布林在屋子外面挂出了牌子,上面标注了客座教授将要新开的课程以及课程咨询会的时间。这块牌子曾经是用来预报天气的,现在苏诺的那片地区的人们不得不去科学院打听天气了。大批的学生参加了哥布林和萨贝尔的课程介绍讲座。这些人看到有那么多门新课程,以为斯瓦迪亚肯定派了整整一打的教授过来,但是当他们看见新老师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大批人直接走了,最后哥布林和萨贝尔只收到了几个学生,但是其中有一个萨贝尔非常青睐:罗多克学生马可.西撒。萨贝尔评价他是:“少有的一个领悟了古卡拉德政治精华的学生。”

  天气开始转暖了,蛰伏了一个冬天的大地开始复苏。大地开始由雪白变为灰白,然后从灰白中嫩嫩的变作灰绿。每一秒钟都可以感觉到空气变得更加的甜润了。父亲曾见过的在雪地里冻成一团的麻雀开始叽叽喳喳的在树枝上跳上窜下,太阳越升越高。厚厚的棉衣逐渐的穿不住了,大地快要复苏了。这个时候,如果站在解冻的溪流之上,闭着眼睛,舒张四肢,轻轻的去闻着空气,就能闻到隐隐约约的淡淡的泥土香味,这味道保留着去年秋天时的记忆,慢慢的扩散开来。

  在冬天终于开始变得柔软的日子里,库吉特人终于要离开了。

  晚会的那一天,学校迎来了一支华丽的舞团。库吉特人则在学校各处闲逛,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一样。太快了,已经几年了,就要离开了。那天晚上的时候,盛大的汇演在醉酒的眼泪里面把最美丽的青春时光传递着。那个时候父亲和莱特、布瑞尔和西撒、维基亚人和库吉特人、北方人和南方人在一起纵情的歌唱着。

  在舞会的最后,是布瑞尔的弹奏,而在他的伴奏下,苏歌儿的歌唱则是当之无愧的最高潮。当司仪示意场内安静的时候,布瑞尔弹起了冬不拉琴,凄凉而婉转的曲调悠扬在礼堂中央,人们静静的听着这首天籁之音,这调子卡扎克曾经在山林草莽中的那一个个的不眠之夜的篝火边上弹起过。这些歌曲已经浸润了太多的时光,酿成了芬芳的眼泪。

  感伤的不只是库吉特学生,所有和他们一起经历过这段时间的人都感到了深深的无奈。父亲记得他打过的那些架;记得他们一起在温泉里的胡闹;记得在农民冲击学校的时候他们大家的并肩作战。

  布瑞尔的确和这把琴很有缘,我父亲没有听过卡扎克的琴声,如果他听过,他会发现卡扎克和布瑞尔的琴声几乎是一样的,只是卡扎克的更加凝重一些。

  在布瑞尔的琴声稍稍的停歇的时候,帷幕拉开了,一个女人在黑暗之中开始歌唱,人们惊异于她的美貌,果不其然,她有一双漂亮得让人心碎的蓝眼睛。

  在舞台艺术上,斯瓦迪亚已经出现了为突出主角而发明的跟踪光照,哥布林看过这种探照灯的图纸。他用一个木制旋转台,十盏高亮度的亚伦马灯和一张光亮的银箔做成了一台跟踪光照器。他在宴会的最后负责操作这架机器,用来在苏歌儿唱歌的时候把她在黑暗中照亮,就像用灯塔照亮一搜黑夜里的航船。

  “你是她的灯塔”

  哥布林在操作机器的过程里惊呆了,他被那双蓝眼睛和那美妙的歌声震惊了。那一瞬间里面,哥布林想起了人生里面几乎所有美丽的记忆:自己丢出去的第一架纸飞机;被科学院录取时母亲的眼泪;雨后从自己的窗台上的砖缝里开出的一朵小白花。那一刻,哥布林感觉心脏被人捏紧了,他喘不过气来。他心里全部的美的化身凝聚成了那双蓝眼睛,那双眼睛是哥布林心中美丽的终点。

  而在人群之中,那双蓝眼睛却成了父亲恐惧的起点,那眼睛复苏了他对一场谋杀的记忆。他不动声色的找到了莱特,已经有些醉的莱特也很诧异,他仔细的看了看正在歌唱的苏歌儿,询问父亲是不是确定那就是他说过的那个歌姬。莱特当时只顾着逃跑,没有看清楚蓝眼睛张的什么样。父亲说他保证,“这么漂亮的蓝眼睛绝对不会有第二双”。莱特和父亲在人群里面细细的聊了一会,觉得首先这个事情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而且当时似乎流言蜚语说的是乌赫鲁和斯宾瑟杀死的二当家,同时一个歌姬也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这次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不过两个人决定静观其变,尽量不要跟这个女人碰面,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整个节目之中,父亲和莱特都深深的隐藏在人群里面。直到司仪在最后准备赞美一下六君子的友谊长存:“请我们最好的伙伴和战友,斯瓦迪亚来的霍.阿卡迪奥,斯洛因.莱特;罗多克的马可.西撒以及库吉特来的布瑞尔和他的两个库吉特伙伴!欢迎我们的六骑士!”

  人们顺着彼此的目光在人群里面找到了故意潜藏的莱特和我父亲。两个人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走了上去。司仪和所有的学生欢呼了几个英雄的壮举。在人们的欢呼中,布瑞尔把冬不拉琴递给了我父亲,突然,布瑞尔目光一寒,意味深长的说:“库吉特人还会弹到这把琴的”,莱特听出了布瑞尔话中的味道,他不卑不亢的回答道:“会的,我们会在草原上让库吉特人为我们弹奏的。”

  父亲则只是头皮发麻的站在舞台上,他知道,就在旁边,有一双蓝眼睛,轻轻的看着他,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双眸子轻轻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