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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王子颓之乱(二)

周惠王在郑国感受到了寄居在他人屋檐下的滋味,他决定还是要回到东周去。郑厉公于是把他送到与郑国相邻的邬邑。邬邑本来属于郑国,后来周桓王用苏子的封地与郑国交换,那个城邑才划归王室管辖。

  此时王子颓已经搬进王城,正享受他那为期不长的、奢华糜烂的生活。距离成周越近,周惠王就越心痛他那些留在城里的宝贝:“尽管不能回到王宫里享受舞乐,但是能有些玉璧礼器放在身边也是极好的。”

  他这样想着,便派手下化妆成商人入城打探情况。那些人在城里转了几天回来复命说,王子颓和卫国人的军队驻扎在王城周围,而成周的防守却非常松懈,现在国人都对王子颓的统治感到不满(因为相对于周惠王的小气,人们更无法忍受王子颓的凶残),如果天子想要进入都城的话,应当不会受到抵抗。

  然后就在某一天傍晚,周惠王带着一支轻兵从东门突入成周,他们的行动果然没有受到士兵的阻拦。

  国人起初以为天子回来复位了,立即跑出家门、高喊口号,兴奋地跟在队伍后面。但是接下来,他们却目睹了不可思议的一幕:那支队伍像强盗一样闯进王宫和太庙,把便于携带的宝物洗劫一空,然后又从原路逃回去了。

  此时有人在后面怒吼道:“我王啊!你把这些本来属于自己的宝物抢走,难道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

  但是周惠王迅速逃离成周还是比较明智的,因为王子颓的军队马上就赶过来了。王子颓嘲笑周惠王说,如果事先知道这个吝啬鬼只是来抢东西的,他就会多给对方一些时间,因为他可不是小气的人。而且王子颓也很好奇,他想知道如果时间充裕的话,那个家伙还会搬走什么物件。王子颓后来又收集了一些破烂货,派人送到邬邑去,以示对周惠王的嘲弄。

  王子颓的堕落生活可谓花样繁多,他先把周惠王的后宫们挨个享受了一遍,又把天子能采用的礼仪挨个享受了一遍。他还特别喜欢养牛,牛在当时属于稀有动物,只有享有一定地位和财富的贵族才养得起。王子颓满世界招募养牛高手,连后来的秦国名臣百里奚也曾为他服务过。

  王子颓篡位已经满一年了,虽然前来朝见他的诸侯并不多(其实先前来见周惠王的也没有几个),但是在他看来,自己的屁股已经坐稳天子的宝座了。

  冬季的某一天,王子颓极尽奢华之能宴请他的帮凶们。宴会上演奏了六代舞乐,开篇曲目是黄帝的《云门》,以下依次为《大卷》、帝尧的《大咸》、帝舜的《大韶》、大禹的《大夏》、汤王的《大濩》、周武王的《大武》,好像这样一来他们的政权就会变合法了似的。

  乱臣贼子们把先帝、圣王的舞乐亵渎个遍,生怕漏下一首,就好像他们的坏事做得还不够多似的。宴会从黄昏时分开始,一直持续到午夜,每个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就好像以后就没日子喝了似的。

  不久,郑厉公和虢公丑谈起这件事。郑厉公说:“寡人听说‘哀乐失时,殃咎必至’。现在王子颓歌舞不倦,既是乐祸。从前,司寇对罪犯执行死刑的时候,君主都要贬损膳食、撤掉舞乐,借以表示对大凶之事的重视,又怎敢幸灾乐祸?王子颓亵渎王位,罪恶滔天,谁的祸患比他的还大?大祸临头却忘记忧患,大祸必至!寡人认为现在可以把天王送回去了。”

  虢公丑说:“这也是寡人的愿望啊!”

  于是两位寡人便开始谋划如何帮助周惠王复位了。

  鲁庄公二十一年春,郑厉公邀请虢公丑和鲁庄公在弥(今河南密县)地会面,三国君主达成共识,立即推翻王子颓的伪政权,把周惠王送回王城。

  夏四月,郑、虢、鲁三国联军同伐王城。驻守王城的卫国人的数量本来就不多,他们见势不妙就转身逃跑了;失去盟友的王子颓的军队士气极其低落,很多人竟然扔下武器跑进联军的队伍中。

  郑军簇拥着周庄王从东面的圉门进入,虢军从北门进入。王子颓和五大夫没有辱没他们高贵的出身,他们拼尽全力进行抵抗,最后全部战死了。

  郑厉公将要离开王城时为周惠王举行了一场宴会,他也在宴会上演奏了六代舞乐。周惠王把虎牢关以东的土地重新赐给郑国——那块土地是郑子仪当政时被王室夺走的。出席宴会的还有周大夫原庄公。

  原庄公后来对同僚们说:“政伯效尤!他批评王子颓僭越礼制,自己做得却更加过分,诸侯哪可以奏帝王的舞乐呢?!郑伯恐怕也要惹祸上身了!”

  原庄公一语成谶。仅仅过了短短的一个月,郑厉公便去世了,太子捷即位,是为郑文公。郑厉公在位总计二十八年,但是大部分时间却是在流亡中度过的;他是个才能出众、冷酷无情且性情坚韧的人。如果他自始至终一直执掌国家大权,郑国或许能够称霸诸侯,而不是被齐国替代。

  虢公林父当年挤掉了郑庄公才当上王朝卿士,而虢公丑现在则感到郑厉公有重新得宠的趋势,他不甘心父亲夺取的权力从自己手中失去,所以千方百计向周惠王献媚。他趁郑国大丧之际邀请惠王到虢地狩猎。周惠王不但接受了对方的邀请,还把酒泉之地赐给虢公丑。

  郑文公即位伊始便对周惠王怀有不小的怨气。原来郑厉公在宴请周惠王时,惠王把王后的腰带赐给郑厉公;虢公丑请赏时,得到的赏赐却是酒爵。虽然这两样物件都不算特别贵重,而且人们早已习惯周惠王的小家子气,但是酒爵属于礼器,而腰带属于女人的饰物,酒爵的分量明显重于腰带。

  郑文公认为父亲的功勋要远高于虢公丑,虢公丑不过是跟在郑厉公屁股后面摇旗呐喊的小跟班儿,所以他认为周惠王的行为是对厉公的极大侮辱。这个小君主在即位伊始就对王室充满了怨恨,这种怨恨后来导致周郑不久之后爆发了第二次大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