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魔怔了

清泉镇的菜市场是三年前建造的，四方形。四边都是两层的楼房，留着四个出口。楼房是私人领了审批手续，然后出钱统一建造，有的人家把房子租了出去，有的留着自己做点小买卖。一般楼上做住房，楼下做店面，买什么的都有，成衣铺、小百货、农具、粮油，为的就是靠着菜场，人流比较多。中间是卖菜的摊位，蔬菜、肉类、水产都分好了区域。

　　此时的菜场比平日更热闹许多，几乎每个摊位前，店门口都围满了人。对小贩来说，钱就跟流水似的，哗哗地进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

　　靠角落的一个位置人最多，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密不透风。

　　邑惊尘问姐姐：“那是卖什么的呀，怎么这么多人？”

　　邑小眉说：“那是颜夫子的摊位。不用说，今天肯定是颜溪来帮忙了。你看那些小伙子，哪是来买鱼的啊，分明是来凑热闹的。”

　　邑惊尘听说自己魂牵梦萦的颜溪就在那里，不知不觉就朝那边走去。

　　邑小眉抓住了他：“你去干什么？”

　　“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样一个神仙似的人物。”

　　邑小眉嘱咐他：“看一眼就回来，别跟着瞎起哄。”

　　“知道了！”

　　他走到颜溪所在的摊位，无奈人实在太多，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往里挤，非但没挤进去，还被骂了：“挤什么呀？有个先来后到没有啊！”

　　邑惊尘只得放弃了，老老实实在外围等待机会。

　　终于，他由最外面的一层，进了里面的第三层。踮起脚尖，似乎可以看到那个传说中倾国倾城的颜溪了。她穿着一件白毛衣，脖子上挂着一条黑色的皮质围裙，手臂上套着黑色皮质袖套，弯着腰正在给人捞鱼。两鬓几缕青丝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虽然看不清楚相貌，但晶莹剔透的皮肤，已足够让人意乱情迷。就像黑夜里一颗闪闪发光的夜明珠，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存在不过为了映衬她耀眼的光芒。

　　“那条，我要那条！”买鱼的那人蹲在鱼盆前，有意戏耍道，“对就是那条，胖的。”

　　颜溪捞到了那条他说的胖鱼，他又说：“哎呀，好像太大了，换一条小的吧。”

　　颜溪知道他在戏弄她，也不生气，放了刚刚捞的那条鱼，又找了一条小一点的。

　　他皱着眉头：“好像又太小了，换一条稍微大一点的。”

　　颜溪正要换另一条，一旁的颜川不乐意了，一把夺过姐姐手里的渔网，冲着那人嚷嚷：“你到底买不买，不买滚！”

　　此人的行为似乎引起了公愤，大家纷纷附和颜川：“就是，不买就滚！”

　　“买买买，钱都带来了，当然要买了！”为了平息众怒，他从兜里摸出一卷钱来给颜川看，“看，钱都在这呢？”

　　十二岁的颜川瞟了那一卷钱，盛气凌人地说：“要几条啊？”

　　“一条，一条就够了。”

　　他捞起一条，放到了称上。

　　那人近乎谄媚地冲着颜溪笑道：“颜溪，收一下钱。”

　　颜溪还没转身，颜川一把抢过了钱，又从地上的腰包里拿了两块钱出来：“找你两块钱！”

　　那人很失望，但鱼已经在手，钱也找了，似乎没有理由在逗留。何况后面已经有人迫不及待把他拉了出来，自己挤了过去。

　　邑惊尘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盘算着可以买一条鲫鱼，这样也可以近些看到颜溪，还能和她说上话。

　　快了，快要轮到他了。他紧张得不得了，好像连呼吸都不会了。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姐姐的声音：“惊尘，惊尘，回去了！”

　　他想抓紧时间，再有两分钟，可以和颜溪说上话了。

　　可姐姐已经挤到了他身边，一扯他的衣袖：“回去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姐姐往回走。

　　邑小眉不知道自己坏了弟弟的好事，还笑嘻嘻地问他：“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没有。”邑惊尘气恼地说，“我正打算买条鱼，这样离她近一点，说不定就能看清楚一些，还能和她说说话，结果你就来了。”

　　邑小眉一时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为了和颜溪说上话，就要去买一条鱼？

　　“你没毛病吧？”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弟弟，“你不会真像你姐夫说的那样，对她动了心思吧？”

　　“没有，我都没看清楚她长什么样，能动什么心思？”

　　“没看清楚，就要去买她的鱼，那是魔怔了啊！”她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额头，“倒是没发烧，可怎么就说胡话呢？”

　　“姐，你别取笑我了好不好？”

　　“姐不是取笑你，姐是提醒你，那样一只金凤凰是不适合咱们家的。你看清泉镇上那些未婚小伙子，一见到她眼睛都放光，可有哪个人敢去追求她。对他们来说，能借着买鱼和她说说话，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为什么？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块天鹅肉不是他们这些癞蛤蟆能吃得了的。颜溪啊，像一幅画，只能挂在墙上，静静看着。娶回家当媳妇，埋没了她，为难了自己。”

　　邑惊尘不服气：“姐，你觉得我也是癞蛤蟆？”

　　“你觉得你比那些围在鱼摊前的人强多少呢？”

　　邑惊尘不作声了。是啊，他和他们比有什么不同呢？同样是厂里的一名普通工人，每天挣的工资也是有数的。他还是学徒工，领的钱还比他们少一些。

　　他低着头，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眼就望到了底，实在没什么意思。

　　邑小眉见弟弟没精打采的样子，马上安慰道：“当然，我弟弟当然比那些人强了，比他们玉树临风。”

　　她看着弟弟，由衷地说：“真的，不管在清泉镇，还是小渔村，我弟弟都是数一数二的。”

　　邑惊尘马上顺着杆子往上爬：“数一数二，也配不上颜溪？”

　　“你不懂，颜溪的与众不同不仅仅在她的容貌。”

　　“那在什么？”

　　邑小眉歪着头，略微想了想，说：“是她的人。”

　　“人？她的人有什么特别？三头六臂？”

　　邑小眉说：“我也说不出来，反正她的人挺特别的。这可能和他们家的教育有关系。”

　　邑惊尘不以为然，一个卖鱼的，能怎么教育？

　　“他们家怎么教育的？难道不和咱爹娘一样，一不高兴就一顿竹笋炒肉？”

　　邑小眉说：“人家颜老师原来是中学的老师，才不会动不动就打孩子呢！”

　　“中学老师怎么卖鱼去了？嫌工资低？”

　　“这点倒和咱爹娘一样，是因为非要生二胎，结果把老师的工作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