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等待后面是等待，更沉默的等待，
然后咬紧了牙关，等待更多的等待。
每当顾羡觉得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听阿信的歌，一遍一遍的，直到把心里堆积的褶皱都熨平。她喜欢这个浪漫的摇滚诗人，唱腔温柔婉转，词曲尽显缠绵，偏尽数落到耳中时能生就一腔孤勇的长剑。
苏霖结束了一天的拍摄跟着皮皮回到酒店时，顾羡煨得软烂的银耳汤正好出锅。苏霖连妆发都来不及收拾妥当就在沙发坐了下来，大大的饮了一口碗中的汤羹，一脸满足。
【再戴个半年的发套，你就得考虑带我去植发了】
苏霖的古装扮相确实恣意风流，但这样的美貌每天都在被各种头套折腾，常常取下发套额前早已被勒得泛了红痕，经久不消。
【没关系，真到了你发际线撑不住的时候，我全给你接和尚戏，再给你上个最美光头排行榜，连水军都不用买，苏老师第一没跑】
【扪心自问，您还是个人吗？】
顾羡拿了他吃空的婉又给他添了些，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也不全是毫无人性只会压榨的资本家。
皮皮这头接了个电话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加入了两人的聊天。
【羡姐，那个，那个…】
皮皮越是急越是说话越是语无伦次，见两人一脸懵的盯着他，所幸将手机递了出去。
【快让顾羡回公司一趟，徐姐在高层会议上摆了她一道，眼下逼着老大说事儿，傅哥也劝不住，三人关在办公室里一下午了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形】
给皮皮发消息的是跟他一起进公司的同期，他口中的傅哥正是橙天资深经纪人傅思平，顾羡刚入公司做经纪人的时候就是跟着他手底下，两人算是半道师徒，有些交情。这傅思平算是橙天旗下建功立业之辈的功臣，虽近几年来带的人都不是顶尖的流量，但凭着业内多年的口碑也是不容小觑的人物。饶是徐佩这两年手中资源广阔风头正盛，也不会贸然得罪傅思平这样的人，如今两人为了顾羡的事争执不下闹到了老大眼前，看来这事儿确实大了。
顾羡见了消息咬了咬下唇，心底暗讪，这个徐佩的反应果然够快。
【我现在回公司，皮皮送我去机场。你那个南京的综艺秀就只能皮皮陪你去了，我处理好就来找你们汇合】
苏霖瞧着眼前一脸镇定的姑娘，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轻轻的点了头算是应了她的话。
很快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桌上的银耳羹还冒着一茬茬的热气，小姑娘先前忙着给他打理竟是一口没吃，他心下突然涌上一阵愧疚，顾羡明明比他小了三岁，却总像个姐姐一般照顾着他的一切。呆坐了半晌，复又端起桌上的婉，将内里放凉的食物吃了个干净彻底，真撑。
顾羡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手机打开一下涌入无数个信息提醒。夜风吹得她有些难受，拢了衣衫站在出口四下张望，不知道是不是难吃的飞机餐让她不舒服，胃中渐生了些恶心的意味。
【我说顾大小姐您这夜半三更的招我前来接驾，知不知道坏了我多少好事儿】
正四下寻摸着，就见一个俏丽妩媚的好看姑娘不知从哪冒出来揽了她的肩，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直愣愣的瞧着她，眼里眉梢皆是盈盈笑意。
【好久不见啊，我的大美人儿，可想死我了】
来人穿着精致的小羊皮外套，抱上去暖暖软软的，这一拥倒是让顾羡心底生出了些许暖意。
【全北京也就能指着罗大小姐靠得住，人美心善的肯帮扶我这个弱女子了，难为您今天是放下了哪家哥哥还是弟弟的温香软玉前来拔刀相助，改天遇见我得好好谢上一谢才行】
罗瑾曦听顾羡这番略带真诚的捧杀也是极给面子的漾开了眼底的笑意，伸手掐了掐她的脸，拉着她就往车里带。
顾羡跟眼前这个肆意张扬的罗大小姐年岁相当，自小就在世家圈里相熟，年少时没少得一起厮混，罗瑾曦是个极对她胃口的好朋友，性格洒脱不羁，对她更是真诚坦率。后来顾羡有意在圈中销声匿迹，却独独没有断了和她的联系，足见两人情谊。
【你让我打听的事儿成了大半，徐佩那女人先前帮着陈霄那群人干了不少腌臜事，资料到我手上都给姐姐惊着了，怪不得这两年她势头这么盛，谁都不放在眼里，这背后的龌蹉还真……啧啧……】
罗瑾曦单手握着方向盘开着车，顺势将身侧准备好的资料递给顾羡。
【我说你怎么突然间对她有想法了，看来你跟苏大帅哥果然是真情实感啊，啧，白让我垂涎了他的美色这么久】
罗瑾曦虽视线注视着前方极认真的开着车，嘴里可没闲着。
【嗯，罗大小姐素来喜欢左拥右抱的思考还有哪些美色吃不到】
顾羡陪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手中却没有停下翻阅。要说罗瑾曦还真是个实实在在的颜控患者，从她接管苏霖的第一天开始就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要她给个机会接近帅哥，可顾羡知道她是个没心的，只当她在玩闹。
就罗瑾曦历来交过的男朋友，那每年都有不怕死只怕没爆点的娱乐狗仔细细梳理，她光是每年等着年终总结都能自己瞧出一部《甄嬛传》来，她更是没少拿这事儿跟顾羡打趣。
【诶，终究是我对苏大帅哥一腔热情错付了，你让他跟着我，早就给他推上国际舞台了，还能受徐佩这三八的气？帅哥哪都好，就是眼神差了些，不然怎么会选你这么个经纪人，白瞎我这么好的资源不赶着往上送】
【你说要不我直接来个美救英雄成吗？万一苏大帅哥一感动就从了我，咱还能各取所需共谋发展】
罗瑾曦越说越上头，给自己编排了满满一出霸道总裁的戏，可顾羡知道她说的还真是事实，凭着罗瑾曦今时今日在圈中混得如鱼得水的成绩不谈，她身后的腾风集团也是没几个人敢觊觎的，所以她身上这分凌厉劲儿，从来不用隐藏锋芒。
【你那韩国小奶油弟弟能同意么？昨个我才看见人暗搓搓ins给你表白被锤出来，我好想问问那孩子成年了没】
【呸，去你的，姐姐好歹红旗下长大也是深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的好不啦。恋爱可以不分国籍，但未成年不能调戏。】
【罗大小姐演技这么好，真不考虑当个女演员吗？】
......
两人抵达罗瑾曦公寓的时候约莫已经过了凌晨两点，罗瑾曦惯是个昼夜颠倒的蝙蝠侠，倒是陪着她唠了好一阵才放她去休息。顾羡先前喝了咖啡心里头又堵着事儿，便是在高床软枕上摊了半天煎饼也睡不安生。
失眠带来的窘迫，把人驱赶至记忆边缘。她害怕这样的时刻，有些无力的难熬。索性起了身从枕头下放摸出了手机，避开99+的扎眼提示登录了游戏界面。
【嗬，夜猫子还真不少】
刷着屏幕上的在线游戏好友她突然发现不管是主动熬夜还是被动失眠其实都不算什么，世人悲欢并不相通，但在这个虚拟的世界就可以摒弃一切只求简单的胜负。
【好友LQZ邀请您一起组队】
这小孩录了大半天节目不累的吗？现在还在打游戏，这是准备走不通娱乐圈就换电竞圈混了么，真要是这样，怕是要刷新电竞行业颜值巅峰了，跟苏老师的光头美男榜第一一样坚不可摧。
想着想着她自己到是笑出了声音，麻溜的点了加入队伍。
和平精英这个游戏她也是最近才被皮皮安利的，虽然她嘴上说着不喜欢血腥残暴的杀人游戏，但再被苏霖和皮皮强制带着玩了两把之后，她疯狂迷上了游戏中的换装设置，偶尔杀个电脑人以示对游戏的尊重就能让她开心好久。
【你怎么也没睡】
不知道他方不方便听语音，只能在公屏上打字。
【刚刚录完收工，在去机场的路上，你睡不着么】
刚刚问完便听见陆青泽清亮的声音从手机端口传出，房间里极静，连他均匀绵长的呼吸都悉数落入她的耳中。
【咳，我那个处理了些事情，想着放松一下再睡】
顾羡这头也开了语音，打字确实麻烦，主要是她这种菜鸟必然来不及坚固玩游戏和回信息。
【想跳哪里】
【你定吧，我连个正经人都没杀过，关键时刻你可别指望我】
顾羡想着我上来就跟你说清楚了我的实力，要是坑了你也不能埋怨我吧。
【那你跟着我，带你吃鸡】
陆青泽那端自信满满都语气，她都能猜到他此刻脸上小括号的弧度，别问为什么，她就是能知道。
两人选的雨林地图，跳的又是洞穴这样无人问津的地图边角，顾羡三级包都给满载了还没遇到个活人。
【你的乐高我给你带上了，你房间号多少，我明儿拿过去给你】
【先放你那吧，我在北京呢，回去找你拿，或者你交给皮皮也行，他先前才念叨你来着】
顾羡才想起陆青泽现在应该是在去横店的路上，还记得带上她的乐高，小朋友果然是个知情识趣的。
【你去北京了？】
【是公司的事么？】
陆青泽的游戏人物突然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语音里又连着问了两个问题。
他心里想什么顾羡知道，还是怕连累她，哪怕他已经知道顾羡一点都不简单，还是会因为自己给她带来的麻烦觉得抱歉。
【那个，我确实遇到了一点麻烦事】
顾羡也不是怎么的，突然很想逗逗这个小孩。
【是徐佩吗？那我现在改签到北京，这事是我引起的，理应我担着】
顾羡听着小孩那边的急切反倒一阵窝心。
【陆老师别慌，问题不大，我就是想先跟你确认一下，你要不要跟我走？】
如果可以选的话，你要不要跟我走？
那边陆青泽沉默了下去，“砰”的两声枪响，他们被游戏中其他参赛者当机器人干掉了。
【靠】
说好的带我吃鸡呢，我三级甲都安排上了你给我一个一枪爆头。好气。
游戏界面自动弹出，两人还在队伍里，顾羡也没说其他，点了准备。陆青泽也很自然的点了开始，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的开始了新的一轮比赛。
【我信你】
陆青泽突然开口大破了沉默，顾羡听得真切，他分明在控制自己的情绪。游戏背景音乐有些嘈杂，他这三个字却铿锵的砸进了她心里。
【可是，先前的事已经很感谢了，我不想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得了你的照顾，承你的情我记在心里了，我会…】
【好了，我又没说让你还，陆青泽，你非要什么都算得这般清醒吗？】
顾羡被他一席话说得有些莫名的难受，也就不管不顾的将自己的不满脱口而出。但说完她就后悔了，她忘记了陆青泽这个小孩多要强的一个人啊，他能说出这些话，其实已经将自己坚硬的外壳扒得稀碎了。
【我呢没其他意思，昨儿那场面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罩着的人，要再被徐佩拿捏，不是打我自己的脸么】
【你放心，公司那头我会处理好，你的事还是你自己说了算，你只当我是你姐姐，旁的什么都不用往心里扛，听话】
顾羡一连说了两大段，也不给他插嘴的机会。其实她在回北京的路上就想好了，不能再让徐佩圈着陆青泽了，不能白瞎了她对这小孩的一番喜欢，她要他好好的。
那端陆青泽又陷入了沉默之中，顾羡总喜欢拿哄孩子那套堵他，这让他每每都都反抗无力。他年少成名，在这圈中浮浮沉沉数年，早就没人拿他当个孩子般看待了。除了家人也就是顾羡，每每看他的眼神都浸着柔软，拿糖哄他，还给他煮粥，想着这些他的小括弧便浅浅的浮现在脸上。
【嗯，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