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樘目及跟来旁观的两个中年人,又看回简师爷,以表达自己的疑惑。在外人面前讨论独吞的事情,莫不是把人当成了聋子哑巴?
那二人先还以为简师爷是在说反话告诫丁樘不要起了独吞之心,但见简师爷完全没有玩笑的意思,心下也慌了,一人拱手礼貌道:“简师爷所说是何意思?”
简师爷怪笑道:“就是字面的意思啊,东翁打算把这场富贵都交给丁家了,你等下场多年,该满意了。”
那二人闻言怒极,戟指简师爷道:“陈翁翁便在外头,若是让他知道,我倒要看看你家东翁升不升的上去!”
那人本以为搬出陈发润就能镇住简师爷,谁知简师爷道:“怎么,你们还打算出去?”
这话问的奇怪,中年男人道:“这话说的奇怪,进出不过十余步,就是不出门,大声喊几声外面也就听见了,简师爷这是威胁我等还是在做戏?”
简师爷慢慢将账本收回去,一遍盖上盖子,一边道:“二位却是想岔了,如今想着你们死的可不是我们东翁啊,正式你们要喊的陈翁翁。”
二人闻言自是不信,笑道:“简师爷今日晨起血都进了下面,头脑迷糊了不成?我等与陈家同气连枝,哪里是你们这些外来的庸官混吏拆解得了的?方才的话我二人只当没有听见,时辰不早了,我等这就走。”
似乎是察觉到事情不对,二人立马转身准备走,打算先弄清楚情况再决定如何做。三人你来我往,倒叫丁樘和胡继先看了场好戏,只是就连丁樘也不知道简师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听简师爷锁上锁,道:“二人今日若是走着出了这道门,老夫担保,不消三日,县里就会少了两户人家。”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脚步一顿,二人回头,破口骂道:“信简的,你个皂衣吏,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我二人也是你能随口处置的?若不说清楚,老夫也保证,不消三日,你家东翁的案底就上了府衙乃至南京的案台!”
“二位稍安勿躁,先听老夫说完,再说说愿不愿意去死吧。若是没有把握,老夫方才敢那般和你们说?如今怕是你等分不清局势,还要老夫拨开云雾让你们看看。”
简师爷将账册放回柜子,一边关上门一边说:“早年我家东翁刚赴任就已然说好,八家是一家不能多一家不能少。到了如今,慢慢也就剩你三家与我衙门了,都闹出了些什么事还需要我来说么?”说完不住地冷笑。
二人背后渐渐泛起了一层细汗,道:“这如何能一样?他们吃里扒外,意图不轨,这才有陈翁翁与我等出手送官法办,我等……我等断不会如此!”
“哈哈哈,也不必说的这般冠冕堂皇,旁的我也不说了。简单地说给你们听吧吗,桐城那边需要交代,陈家这边不想吐食,我等合计了一下,多了就得有少。你们明白了吧?”
“这!欺人太甚!我等也不是好拿捏的,岂容的你们三言两语就定了我二人生死!”
“是,你二人都是县里的大户人家。可是,那又怎么样?从你们帮着陈家下手的时候,就该想得到,人家随时可以送你们全家下去。那个时候,只有陈家在县里有人,你们只想着靠他家发家。好啊!可惜啊利令智昏,如今桐城帮的都走了,县衙是县里人的了,若要让你们在这时候咬上一口肉,往这里面插上几脚,和陈家搭上锅炉过日子了,陈家就没了拿捏你们的把柄了,他老人家敢放你们两个脱出他的手心?所以啊,他老人家委托我,告你们大道理,别叫他难做了。你二人懂了么?”
话已至此,丁樘算是明白了,陈家打算通过安插人手彻底架空县衙,往后就算来了什么进士老爷坐堂,陈家也不怕了,因为下面全是他们家的人。而瞿伦也是和陈家合作了,把他们二人卖掉,然后把县衙里的小吏都换成陈家的人,以此换取陈家的支持与放过,让他安然脱身,然后安心升官。
他们双赢。这两家就成了牺牲品。只不过瞿伦留了一手,把自己拉进了局,用自家的钱财作为厚利使得陈家同意自己入局,然后依旧可以制衡和遥控。并且按照简师爷方才的话,是打算支持自己斗倒陈家?
黑!真他妈黑!
不光如此,在这二人面前说出来还有安抚他们的意思,意思是说你们放心去,陈家也不会好过的,若是你们支持我们老爷,现在就死吧,别让我们老爷难做,往后拿你们的人命还可以给倒陈铺路。若是你们不配合,那不好意思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全家倒霉,你自己看着办!
二人听完,心如死灰,其中一人双眼化作饿狼,一把攥住丁樘的手。把胡继先吓了一跳,连忙把丁樘推到自己身后,握住那人的手腕,怒道:“你要作甚!”
“弄死姓陈的!要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双手一房,看向简师爷。简师爷早有准备,从小橱中端出一壶酒,道:“好酒,我老家的花雕,送二位上路,所幸你们家就你们二人自己参入,你们的家产、户口皆有我们东翁,还有丁家照看,不会有事的,喝了酒,就不要逗留了。”
二人满脸凄楚,泣涕不断,又相拥痛苦,就是不愿意去喝酒。简师爷等的不耐烦了,禽兽斟了两杯,拿一杯递到了丁樘手上,道:“时候不早了,你我送送二位吧。今后同舟,好自扶持。”
丁樘停顿了一会,随即满脸堆笑,结果一杯,同简师爷一起,走近二人,丁樘笑嘻嘻道:“叔伯,吃酒吧。”
这般模样,倒是让在场其余四人有些意外,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缘何有这般强大的心理,看样子实在不像是个傻子,不知道酒里有货。
不管怎样,那二人最终还是用了酒。
简师爷坐在凳上,直到两人都蹬了腿,才打开房门,呼唤一声:“来人!两位员外心梗,速来救命啊!”
随后回头望了一眼丁樘,饱含深意。
而丁樘,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自己……算是杀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