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承救世念头的比古清十郎,最初还没有长久留在深山的打算,更多的是把这里当成慰藉心灵和身体的据点,住上些时日便下山,多则半年,短则数日,每次回来都为空山一叶带上几坛好酒,两个好友切磋剑术之后便开怀畅饮,比古清十郎会借机把山下的见闻一一对空山一叶讲述。
不过,面对杀不尽的恶人、救不完的平民,这位神经坚韧如铁的硬汉也免不了日渐消沉。
“各藩之间争权夺利,幕府暴力横行,豪商压榨万民,皇室是被他们这些人利用控制成为彻头彻尾的傀儡,百姓则每时每刻都惨遭奴役之苦。介于几者之间的武家,只知谋求一己之繁荣昌盛,大多醉生梦死,而那些本领高强的武士要么成为被以上三种人利用的工具,要么凭借武功横行不法,有时我常常想像你一样冲进江户杀光这些混蛋,唉,天下——完了。”
房间里一盏动物油脂做成的油灯,配合远山阵阵松涛之声摇曳不止。
比古清十郎一口气喝干杯中浊酒,目光灼灼的盯着空山一叶继续道:“空山,你我二人足以横行天下,不如合力把幕府高层全部宰了,你意如何?”
空山一叶像盯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有些醉意的男人,“然后呢?让第十五六七八代将军继任,高官的一二三四五六子继承父业继续祸害人民。还能再杀一遍不成?”
“不不,这三年来我游历许久,自黑船事件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对幕府不满,尤其是底层武士,天天喊着还政天皇,但幕府军力依旧强大,靠武力推翻力有未逮,如果我们……”
空山一叶为比古斟满酒,似笑非笑的说:“好!我同意了,明日动身,先去江户再入京都,杀光幕府败类。”
“额……”比古清十郎被空山一叶噎得厉害,他当然只是说笑而已!
且不说他们二人能否做到这种事,比古清十郎知道哪怕真的杀光那些人,最后得利得也不是他们,更不是那些需要拯救的万民,最大的可能依然是长久以来便欺压在平民身上的贵族、士族、豪商们,为人做嫁衣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对了,我听说你曾经那位弟子,桂、桂小五郎是吧,他好像在长州藩很是活跃。”比古清十郎赶紧扯开话题。
“哦?他在做什么?”
“还不是像现在所有有志青年一样,身边聚集一帮失意浪人寻求推翻幕府的时机。想那些年轻人每日为国家奔波,而像你这种身负天下众望的大人物却每日混吃等死,空山,你不觉得惭愧吗!”
三年日月,已经把空山一叶身上无边的凶戾洗刷得一干二净,心灵也越发通透,“比古,你说你们飞天御剑流是救世之剑、是最强剑法,但为何传到你这里已十三代之久,也没有被大众所知?”
“唔……或许是、或许是不想被名声拖累吧。”
“连最起码的名声之累都不愿肩负,怎能救世?靠暗杀吗?”
比古清十郎被质问的哑口无言,只得继续郁闷的大口喝闷酒,良久,他抬起头,像是做出什么决定的说:“你说得对,我辈即便剑术通神,也不过是那些居心叵测之辈利用的工具。这几年我也逐渐明白,你我都不适合这个世界啊!空山,我要回长州藩了,那里的山上虽然也只有几座破屋,但毕竟是我从小修习剑术的地方,你要不要一起来?”
面对比古清十郎如此突兀的邀请,空山一叶也不禁有些愕然,他稍稍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吧,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你带着雾子先走,我在你们之后出发。毕竟她在我身边风险太大,虽然幕府无法出动大军,但御庭番和遍布日本的探子们估计不会轻易放过我。”空山一叶又回忆起那个被他逼得自断一臂的忍者的决绝眼神。
“也好,就这样说定了,明日收拾收拾,最晚后天我们便出发!”比古清十郎有些兴奋,这几年的相处,他早已知晓空山一叶的性格,这是个只要有剑有食物,便能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的人物!
随即朝着不言不语、看不出任何表情的雾子吩咐道:“雾子,你听到了吧。对了,今天的萝卜煮得很好吃,再去盛一些。”
看着雾子背影,比古摩挲着下巴继续道:“她已经十一岁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般身高,忍者的秘术当真害人不浅啊……空山,她还是一直不说话吗?”
空山一叶无奈的点了点头,雾子虽然已经逐渐有了些少女的模样,但性格基本没变,应该说自从见到这个小女孩开始,她便没说过话,也不知是否真的像那个女忍者所说,雾子只是不愿说话,而不是因为修炼秘术损伤到了嗓子。
“你是怎样打算的,我看这孩子是认定你了,空山,难道你要娶了她吗?”
“哐当!”外屋传来瓷碗摔在石板上的清脆声音,空山一叶一手扶额,颇为埋怨的看了尴尬的比古清十郎一眼,“你知道什么是娶妻吗?我曾经也是有妻子、有儿女的,你这老光棍懂得什么!雾子再大一些我会替她找个好人家吧。”
雾子抚着胸静静靠在墙边,历经苦难的她虽然身体比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要娇小得多,但心灵却远远比普通女孩成熟得多。对于空山一叶感官,她从最开始的怨恨、矛盾,逐渐变为敬重、崇拜,经过几年朝夕相处,她又隐隐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感,似乎每日只要看到这个男人便会很……幸福?
觉得这种日子最好永远持续下去。乍一听到比古清十郎调侃空山一叶的话,顿时心神失守,再也维持不住一直保持的冷漠之心。
有资格嫁给他那般人物吗?自己只不过是个卑贱的忍者之女,如果不是偶然相遇,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接触他的机会吧。况且,母亲曾经说过,不能生育的女人不是完整的女人,他会娶自己这种女人吗?雾子心中摇摇头,不可能的。
雾子有些悲哀整肃好神情,重新盛出一碗萝卜端到空山一叶面前的矮榻上,再次恢复成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站在黑暗的角落中。
“雾子,我们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毕竟不能住在山里一辈子。”何况,如果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要一辈子留在这个世界,也该出动一下寻找新的线索了!空山一叶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