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茶话四海武林史

一声檀木小板拍桌响，客栈一角的小台上，帘幕拉开。

　　低矮长案，案上一壶茶。一个书生打扮、留着略长胡须的中年男子，坐在案前，连珠话道：“大家好，我是江湖百事通，欢迎观听紫阁客栈茶话会！”

　　“茶话会？”“吃个饭还有故事听？”“新鲜！”在场的武林豪杰们表现出异常的兴趣。

　　一通案板有节奏地敲着，议论声渐渐小了，豪杰们的目光汇聚在台上后，百事通开场道：“今日第一话，百某要跟诸位聊一聊五湖四海之武术历史。”

　　“好！”本来就快吃完的客人，加了酒菜，摆好了听故事的姿势。

　　只听百事通道：“数百年前，北舟、南盛、西末、西柔、东祁五族各据一国，异国之间相互侵扰，中州大陆战祸不断，民不聊生。后来北舟国出现了一位剑术高手，以冠绝天下的无字剑术，为北舟皇室扫平障碍，促成北舟国一统天下。当时，其他四国俯首称臣，北舟成为五国的主宰。那位剑术高手被北舟族人奉之为神，其佩剑九重龙影，也被誉为神剑。”

　　“神剑！神剑长什么样儿？”有人问。

　　百事通停顿了片刻，咳咳清嗓道：“神剑自然霸气威武，长达五尺，重达八斤，非神力无以驾驭！”

　　赵原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手中剑，心道还好百事通信口雌黄，否则他就要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了。不过宝剑在手无人可炫耀，心里还挺失落的。

　　“梁成誉。”赵原轻声喊。

　　“干嘛？”没好气地应。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他悄悄指了指手中宝剑，把嘴巴凑到梁成誉耳边小声道，“我拿的这把，就是九——重——龙——影。”

　　随着赵原慢条斯理的细语，梁成誉瞳孔收缩，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忽而又转为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骗谁呢！”

　　同预料的不一样，梁成誉竟然没有吵着要把剑拔出来瞧，赵原便觉无趣：“不信算了。”

　　百事通喝了口茶，给看官们留出议论时间，接着说道：“北舟战神为中州武术史写下了第一笔，这第一笔，便是剑术。北舟族人历代尊剑术为正统。”

　　“而后呢？”

　　“而后武术史上的第二笔来了。”百事通道，“十二年前，南盛推翻北舟的统治，进驻北舟帝宫，并吞并东祁，建立盛国。西末趁乱独立，西柔依附西末，与东方的盛国形成东西对峙的格局。自此，盛、末两国武术发展兴盛。”

　　秦逸可听得极其认真。武术历史，对于习武之人，算是必修功课。

　　百事通又道：“盛国武术以八大宗门为代表，在内功、拳脚、十八般兵器方面各有建树。西末国，擅蛊。原西柔，族人以女为尊，体力乃短板，是以毒术闻名。”

　　在场看官多为盛国人，颇感自豪：“还是咱盛国武功包涵甚广，博采众家之长，更甚一筹。”

　　“那不一定。”百事通捋了捋胡须，“广博未必胜过精专。”

　　此话题，引起了大伙儿热烈的争论。对于各族武功高下，各执一词，现场一度混乱。

　　有人对百事通的那句“广博未必胜过精专”颇为不满，趁机怼到：“讲些人尽皆知的事，开什么茶话会呀！还取名‘百事通’，我看是故弄玄虚吧！”

　　百事通闻言嗔怒，不服气地一敲案板：“我百事通乃通天派的活招牌，只要是发生在江湖上的事，就没有我百事通不通晓的！诸位若是不信，尽管提问，看我答得上来答不上来。”

　　大家正在讨论要出个什么难题难倒此人，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请问，这个世上，是否有月泉这个地方，在何处？”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见说话的乃是一位美丽少妇。

　　“月泉？有这个地方吗？”“有的，我听说过。”众人议论起来。

　　“夫人，你问了一个好问题。”百事通面向秦逸可，故意压低声音，“月泉，是前北舟国圣域。”

　　众人越是一知半解，百事通就越有劲儿，滔滔不绝道：“当初，北舟统一五国，自北南下，定都中京，也就是如今的京都。镶圣石于宫殿中心，象征北舟至高无上的统治。圣石产于月泉，故而月泉成为北舟国圣域，为秘藏之地。”

　　“说了半天还是没有回答月泉在哪里？既为秘藏之地，想必你是不知的。”

　　总有人质疑他的权威，百事通正色道：“我岂不知？月泉，就在临海郡！”

　　“那得去瞧瞧！”“是呀，圣域啊，一定得见识见识。”

　　百事通连声阻止：“不可！月泉之道路自成八卦，火烧不到，人去无踪，除了北舟人，外族人轻易进不了。”

　　“若知晓月泉的八卦布局，是不是就能进去？”赵原问。

　　“你也感兴趣吗？我还以为你是块木头呢！”梁成誉好像发现新鲜事一样，故意揶揄。

　　赵原斜了他一眼：“随口一问，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不只八卦阵那么简单，那里藏着秘密。”百事通乒乒乓乓敲了一阵案板，成功吊起众人胃口，才慢慢张口：

　　“北舟国破，北舟人受尽盛国凌辱，无以为生，遂逃到荒芜的圣域生活。然而，十二年前，恰是重阳月圆，月泉发生了大屠杀，一夜之间，北舟人几乎从人间消失。那天晚上的月泉水，异常红。”

　　“是什么人闯进了圣域？”在场的豪杰们齐声问。

　　“不好说。”百事通道，“没人看到，也没人知道。”

　　“会不会是朝廷？”有人猜想。

　　“不，陛下曾下旨，只要北舟人俯首称臣，甘心为奴，便不再追究。”百事通道，“况且那晚，盛国军队悉数驻守岗位，一人未出。”

　　话包子梁成誉认真听着，一言未发。

　　“自那以后，月泉一案成了悬案，陛下下令封锁，不让任何人靠近。”百事通道，“有在附近徘徊的人，都会被抓起来，甚至格杀，所以更无人问津。”

　　众人认真聆听这段故事，他们大多是年轻人，对十多年前的恩怨，只晓大概，不知细节。关于屠杀乃何人所为，盛国、东祁、西末、西柔四族都有嫌疑。毕竟，为奴数百年，被压迫的奴隶们，对统治者的仇怨根深蒂固。

　　有人疑惑：“北舟人和我们外貌看上去并无不同，怎么能分辨呢？也许你就是北舟人呢？”他一个劲儿地乱指：“也许他是，也许他也是。”

　　指到林司尘、秦逸可，又指到赵原，直至指到梁成誉，被梁成誉喷了一句“再指折了你手”，才打住。

　　“北舟族人的后背有月泉石印记，遇水则现。”百事通道，“因着这独特印记，北舟人向来居高自傲。”

　　“居高自傲，终致灭亡，咎由自取！”有年长者接话，“北舟国人向来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犹如天神，把奴隶不当人使。”

　　说起把奴隶不当人使，剑宗一肤如炭色的师弟小声呢喃：“当今陛下不也一样？”

　　他的外貌与众人有些许不同，肤色更黑，五官轮廓更深，一双深棕瞳孔显示出与年纪不相仿的深沉。他是东祁人。

　　此言大逆不道，但他声音小，没被外人听去，只被剑宗一师兄打了一嘴巴。

　　梁成誉耳尖听到，冲他道：“不想为奴，那就掌握权力！”

　　外族为奴，奴籍在册，这是传统。

　　白云苍狗，政权更迭不过沧海一粟，风云变幻犹如白驹过隙。奴隶制度作为对劳动力的剥削手段，却延续了下来，风雨不动。

　　百事通总结之前的发言：“月泉屠杀，标志着北舟时代的结束。”

　　秦逸可左手抚摸着右手腕上的玉镯。这玉镯上的月泉石头裂了，她原本想要去月泉，看能不能再寻一颗。

　　“不如我们去月泉玩吧？”梁成誉忽然道。

　　秦逸可目光闪亮，正要说“好啊好啊”，却听赵原道：“凑什么热闹，没听说去了会被抓吗？”

　　秦逸可：“……”

　　“谁能抓住我？”梁成誉道，“这世上，论轻功，我梁成誉若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茶话会助兴，大伙儿开怀畅饮，酒足饭饱。只有林司尘，至始至终，目光都悄无声息地在赵原身上流转。

　　天下起细雪，温暖的客栈夹杂着倦意，听故事的人逐渐散场。

　　陈远宁要出城继续探查，拿了九重龙影，让赵原留在城中静候消息。他言行低调，生怕打草惊蛇。

　　魔教寻剑，自识得九重龙影的形貌，这样一来，引来的夺剑者，是魔教人的可能也就很大。如若张扬，致使江湖中人也来夺，搅浑了水，就看不清鱼了。

　　陈远宁走后，梁成誉也走了。

　　帝都宽阔的街道上，赵原撑着一把大伞，把秦逸可护在身侧。怕雪沾湿她的衣袍，伞始终往她那边倾斜。

　　紫阁客栈二楼窗口，注视着雪中的两个身影，林司尘眼波杳缈，说不清是冷漠还是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