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少爷乃是江安第一人,明台题诗可见雄心壮志,不如就由程大少爷先来为上官姑娘题上一篇诗,我等也好有个榜样效仿,莫叫程让那浪荡子趁机压了程大少爷威风。”
挑拨离间诛心之论,正是沈公子盛情相邀,话音落下,凤仙阁只闻楼外人潮声。
苏小兮时不时往程让这边偷偷瞧上一眼,也没顾上苏成又与沈公子附和:
“不错,程大少爷既然敢在明台题诗,今夜当场,程大少爷可莫要驳了上官姑娘面子,不然,江安城甚至龙图千千万万才子,可是要替上官姑娘打抱不平了,到时候,就算知正大人撑腰,程家怕也没有台阶下啊。”
针锋相对,陆知梦自然也能听出来沈公子是与程家为敌,无论程叶还是程让,都避不过去。
坐正身形,不赖着程让,以便他能见机行事。
程让心领神会,凭着沈公子今夜这般言语,陆知梦定已知晓自己名声如何,但只温言宽心道:
“是非不必愁,萱草能忘忧。有你在,我如今也确实该得正个名声,不然三年之后如何来贪图你这宝贝嫁妆。眼下倒是不急,他们跟堂兄面前讨不了便宜,无非口舌之利,否则,我这名声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一番提点,陆知梦也大致明了:“看来你这程家二公子,不争之争也难独善其身。”
“毕竟我只是爹娘从道观捡来一段善缘。”程让道出身世,也无介怀,陆知梦倒是同心同受,又依偎过去,寥作安慰。
程叶对沈公子和苏成那般诋毁虽也在意,但终归是拿出世家气度,以显自己不与小人一般见识:
“程某虽无大才,但程家是江安城中千年世家,不会做小人。上官姑娘乃是当世一代红尘仙子,程某也为上官姑娘所倾慕,就唐突写上一篇诗。凭此诗为证,上官姑娘就是程家座上宾。”
之前争锋,孙道长虽有出言圆场,但此时作诗评诗本也在情理之中,遂有道童抬出几张画板,上裱工纸,以便留存诗作。
上官仙虽口不能言,但能听得见,也起身施礼,恭谨承听,拭目以待。
程叶才要动身,沈公子却抢先下场,衣袂翻飞随笔锋,随吟随写就出得一篇诗来:
仙楼剑引芷兰香,
正是江安一凤凰。
黄鹂多情飞浅黛,
杜鹃轶事惹红妆。
往来月色相携影,
天地风流各自伤。
不与人间争意气,
清姿玉立远寻常。
沈公子一气呵成,程叶先前还自持气度,且看沈公子独秀,但此诗一出,程叶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陆知梦也是惊异,同程让私语:“此诗打头,其余人要是再写上官姑娘,难免落俗,看你堂兄也挺为难,公子你才情当世无双,是否该出手了?”
“争这个名头又有何用?公子我心中只一梦,不写仙楼凤。”程让怡然自得,竟取出一支七彩流苏来睹物思人,看得陆知梦无语吟笑。
沈公子虽几番逾矩,但年轻气盛也是常事,不在深究之列。
倒是他这一挥毫,引得好些人拍手叫好,有如花美眷甚至出言想请沈公子也为自己写写诗,哪怕一两句残篇都成。上官仙也款款施礼,浅笑致谢。
孙道长对这篇诗颇加赞赏:“江安小诗贤,果然名不虚传,沈公子对上官姑娘这番高评,贫道都望尘莫及。凤凰戏彩鸟,月下引风流,清姿玉立,不争名利,真是人远寻常,诗亦远寻常呐。”
程叶适才被捧上台前,又遭逢如此戏弄,迟迟下不得笔。
沈公子打头一篇诗,愣是将上官仙捧上了天,百余人都无新作,奉承过后,就稍稍有些冷场了。
情致风雅,沈公子很是受用,笑对四方宾客,与孙道长拱手致谢:
“道长过奖,江安小诗贤实在愧不敢当,都是世家好友调侃,何况,小诗贤又怎比得过江安第一人程叶程大少爷。”转眼相对,程叶又被捧出来,是要赶鸭子上架了。
“看来,沈公子对你堂兄明台题诗很是在意,今夜几番相逼,还真难以善了。”
陆知梦略作忧虑,毕竟程家兄弟争权都是自家事,此时外人辱没是程家声名,不能同日而语。
程让微微叹息,收拾心绪:“爹娘一场善缘,我确实不能置程家声名不顾。今日,就权且替堂兄搏一回面子。”
“也是替公子你自己正名。”陆知梦心思细腻,又再提点:“公子不用避讳世故,该人如其名,当仁不让。”
沈公子此番捧杀,程叶大可不理会,但架不住有苏成挑事:“沈公子莫要妄自菲薄,苏成虽写不出这等诗篇来,但总算能分得清好坏。只不过此诗一出,莫说是程大少爷,就是程让这个浪荡子才情远胜江安第一人,怕是也不敢为上官姑娘再题诗。”
“其心可诛。”程叶身旁随侍丫鬟就先忍不住脱口而出,若无好诗相比,那这江安第一人就要落个名不副实了,明台题诗一事,恐怕会适得其反令程叶身败名裂。
“公子再不出手,局面难以收拾了。”陆知梦轻声言语,也不急不躁,随手一抬,湛卢剑就离鞘飞出,定于浅台上,陆知梦又站起身,向四方福礼后道:
“两位公子对程让程公子误会颇深,但言语伤人,切莫以轻狂失了贤名。沈公子这篇诗自然不俗,也是上品,但绝非无人能及天下第一。”
“今夜陆姑娘话虽不多,但所言都大是大非,实在佩服,苏某记得,姑娘是来求卦,莫非姑娘真有惊世之才?还是对上官姑娘也情有独钟?”
苏成虽无大才,却生得伶牙俐齿,令人瞠目。苏小兮觉着苏成也说得过了,连忙起身向众人致歉:“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陆知梦被人诋毁,程让站起身来,霎时间,夜风急促,声如鹤鸣:“苏成和沈千是江安世家贵子,世家世故,都不糊涂。一篇诗,又何如?”
“程让,你还有脸在此地放肆,孙道长不与你计较,那是大人大量,你竟还敢出言不逊。别忘了你当年逼死秦文蝶、不肯认罪逃案远走,又做出卖奴折食这等勾当、回来后还不知悔改,调戏我萧家长嫂,劣迹班班,有朝一日,我定要将你送入大狱。”
萧公子一声厉呵,中气十足,大义凛然。
程让早有污名,未曾在意,但当人在眼前话上台面,又有陆知梦在场,到底是人言可畏。
未等程让分辩,陆知梦取回湛卢剑就厉声问道:“查无实据,口说无凭,这位萧公子,难道构陷清白,龙图法例就不能治罪?”
出自丞相府,沾染朝堂事,陆知梦对人情法例也有拿捏。若真是构陷清白,到哪都说不过理去。
苏小兮本是来求姻缘卦,看这情势孙道长也不圆场,三思之后与陆知梦说道:
“程让此人,品行其实人尽皆知,谈不上构陷,都有实据。倒是这位陆姑娘,不知出自何处,奉劝还是与程让离得远些,以免污了清名。”
“水深则流缓,人贵而语迟,苏姑娘善缘。”陆知梦颔首见礼,苏小兮毕竟与程让定过亲,虽已退婚,但其中因由必定也不是好事,算是冤家相对。
看一眼程让,程让只是点点头,陆知梦也就领会了。
当年与程让相处半年,本是有情人,品行更是了然,虽不知之前程让为何被人诟病却没能辩白,但如今程让若要正名,还是得有一个机会来举证才行:
“苏姑娘与程公子曾有婚约,因程公子名声为人构陷而退婚,若是程公子能证得清白,不知到时候,苏姑娘会不会拾悔?”
陆知梦有礼有节,落落大方,程叶反而皱起眉头,与萧公子相视一眼,萧公子随后便站出来:
“陆姑娘可别得寸进尺,今日孙道长才是东主,若是因程让毁了今夜诗会雅兴,陆姑娘虽持剑而来,怕也是难以担待。”
这是要将程让一方势头压下去。
话锋相接,程让本有意替程叶解围,但奈何人不相与,那就唯有自存浩然正气,朗声唤人:“程四。”
应声而来,程四一身金甲,凌空而行入了凤仙阁,走到程让跟前笑吟吟道:“少爷如此隐忍,我都看得着急。”
程四本是程让随侍小厮而已,消失了五年,乍一出现竟是这等高手,着实惊呆了众人,孙道长喃喃自语:“龙图仙卫。”
陆知梦也是习武之辈,看程四这等神仙身手,哪里是寻常武夫。程四倒识趣,与陆知梦躬身行礼:“少夫人。”惹得陆知梦手足无措。
牵起陆知梦,程让转身笑对孙道长:“孙先生,有礼了。”龙图仙卫是千年传说,如今现世,必有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