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场好戏
回到教堂门口，童心和俊一撞了个正着。
两人略显尴尬地对视了一下，就听见教堂里那个贵妇在疯狂地喊叫，愤怒于自己的红宝石项链丢了，逼迫着修女说要报警。
俊一先一步走了进去，童心则歪着身子斜靠在教堂的门框上。看着那女人和她同伴的样子，摆动着脖子很是厌弃。
“我说什么来着，非要来这种鬼地方……天哪，简直就是贼窝！”（法文）
“夫人，请听我说，也许有什么误会，或是您把它落在哪了……”修女谦和卑微地劝慰着。
“我不想浪费时间听你解释！”女人态度傲慢地抢断修女的话。“我丈夫是区议员，警长也是我家的常客，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把这群小贼都送到少管所去，这群没有教养的小东西！”说着拿出电话就要拨。
“夫人，请别这样，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你会吓到孩子们的……”修女仍是一脸和善地上前拦阻。
贵妇一把将修女推开，俊一下意识赶忙伸手扶住了修女，赌气地便要挺身向前。
“喂！”童心怕俊一一时冲动把什么都说了，急忙大吼一声，惊住了众人，也制止了俊一开口。
只见童心疾步拽拽地走进教堂，把项链往贵妇脚前一扔。“你是不是还没有醒酒？”指着她用生硬的法文大声责问道：“你们昨天到底喝了多少？”
贵妇捡起那条脏兮兮的项链。“这是……我的？”
“都是因为你啊，我们一大早，饭都没有吃，就满世界给你找这条破项链！”（英文）童心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知道她们能得听懂，便大喊改用流利的英文描述着。还特意用手指了指俊一，呼应上“我们”这个词。
“我……”童心一边指指外面，一边对着俊一做出一副极其夸张又嫌弃的表情，“从河下面那条臭水沟里给她掏出来的……太恶心了……”手上还不停地比划着。
俊一何其聪明，极力配合地也做出了很夸张的嫌弃表情，用手捏住鼻子，故意猛摇着脑袋。
童心快速转身瞪着贵妇。“麻烦你以后要喝酒、要摔跤、要掉东西找一个干净点的地方行不行！”
贵妇一时被童心不着边际的几句话给唬住了，张大嘴巴瞪大眼珠，听着她夸张的描述，身体还下意识地前后抖动，配合着她重音的节奏。
“你看看我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呀……”童心表现出一副很抓狂的样子。
她把双手举到贵妇眼前，然后故意快速抽回放到自己鼻子下面闻了闻，做出想吐的面部表情，又伸回到她眼前。
虽然并不是很脏，味道也并没有很刺鼻，但是贵妇还是会条件反射般地把身体向后一仰，表现出嫌弃的神情。
“臭成这样，估计几天都吃不下饭了……”童心看到贵妇的反应，故意把身体凑近她的脸。
贵妇苦着脸屏住呼吸把头歪到一边。
童心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牺牲这么多帮你把项链找回来，你难道不应该向我表示一下感谢吗。”盯着她挑了挑眉。
贵妇一听这话，马上站直腰身，扭捏地调整了一下仪态。
童心轻佻地收回身体，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话说回来，难道不应该是你的项链比我的手……臭味更重吗？”翻看着自己的双手，故作腔调地说着。
贵妇一听，立时“花容失色”，项链瞬间就“被”她嫌弃地“掉”在了地上。虽然不能说是“扔”，但也差不多了。
俊一站在她们身后差点不厚道地笑出声来。童心撇头瞪了他一眼，他才憋住了笑容。
睿阳回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童心是什么时候出去找项链的，所以只好默不作声地站在修女身边看着发生的一切，不随意插话。
童心不紧不慢地弯下腰，把项链捡起来。“刚才有人说要报警是吧？好呀，那不如把新闻界的朋友也请来呀。”转身看向睿阳。
“哥哥，给你们学院的那个老师打电话，让他派2个记者过来。”
睿阳一脸茫然，童心并没有跟他打过招呼，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但是想到童心的鬼点子最多，他还是配合着呆呆地点点头。
“正好让记者好好报导一下呀……话说这几位大公司的总裁夫人、议员太太们，装扮得这么高贵，来到这个又小又破的孤儿院做慈善真的是太辛苦啦……”
童心开始学着说书讲故事的样子在众人眼前溜达。
“看看这衣服、这珠宝……还有这些包包！”她边说边对着她们的身上指指点点。“然后呢，好几个人加在一起捐助的‘善款’还不足一万欧元吧……”故作滑稽地弯腰大笑，“作个秀都这么不走心哒……十几个小朋友要吃要穿要上学的呀……”
贵妇们听了她的话慌忙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小算计被戳穿的紧张不安。
“赶快来让记者采访一下……网络世界可是人人平等的，别搞得别人都没有社会关系一样……”童心收起了笑容，目光中有些威胁的味道。
“这个时候……正好是议员的竞选季是吧……”她一步跨到White夫人面前，“你们原是想拿着那些照片做宣传，把自己说成是捐助了‘巨款’的大善人吧？”故意提高了腔调。
“我想想……我想想……该不会是为了给你丈夫拉选票用的吧……”童心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就是不知道这个小插曲会不会让那些不太忠诚的选民改变立场……或是让政敌拿来大做文章呢？”得意地背对着她们坏坏一笑。
贵妇们已经写在脸上的震惊和生气，让俊一轻松地就确认了童心推理的合理性。不禁低头暗暗邪笑着。
睿阳看到此时童心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遂上前打圆场。
“各位夫人，我觉得这就是一个误会。既然是误会，就没必要惊动警方或者媒体了吧。而且现在东西也找到了，不如大家去休息一下吧。”（法文）
贵妇们正好借坡下驴，只得作罢。
童心依然背对着她们，向俊一挤了个眼。
俊一低头微笑不语。
“这上面少了一颗宝石……”White夫人突然一说话，又让大家紧张起来。只有童心不以为然。
她仰起头，转身大步走到那女人面前。
“那你自己去掏啊！没人会再下去给你捡垃圾了！”（英文）童心正色大声呵斥着她，连同她身后的几个人，也都吓了一跳，身体后缩在一堆。
“算了，算了，反正你也不会戴了。”（法文）
“就是，都臭成这样了，你还想戴啊？”
同伴们七嘴八舌地给她出着主意。
“我回去就把它卖了！”她们一群人转身，悻悻地离开了。
睿阳瞅瞅童心，大概猜出了点什么，但并没有追问。而是上前扶起修女，安慰着，一起去照顾孩子们了。
俊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凑到童心近前，小声地私语：“真能编！”（英文）
“找打吗？”童心回的也是很戏谑。
俊一微微一笑，“虽然是个很蹩脚的故事，但你赢在气势上的主动。”略微正经了一点，“故事嘛还算声情并茂，又有意地诱导了她们的思路，加之她们自己心虚，所以就会自然顺着你的台词相信，故事即是事实。”
童心本想着得意一下的，但听了俊一的解说，也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你……也不赖嘛……”眯糊着眼睛，煞有介事地打量着他。
俊一故意侧身看向教堂的祭台方向，“哎呀，你这谎话可是都说到主跟前啦……”调笑道。
童心也顺着他转向同一方向，看到祭台上的圣体灯亮着。“我又……不信这个……”也许是因为睿阳的关系，她明明不是基督徒，但也不敢太放肆，反而显得有点心虚。
俊一噗嗤笑了，“我也不是基督徒……”二人四目相交，“不过听修女嬷嬷说……这位天主是弱小者的磐石。爱而仁慈！”目光中有些许光亮。
童心滴溜溜转了下眼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俊一嘴角一扬，从口袋里伸出一只手来。“谢啦！”
童心垂眼看见俊一摊开的手掌，自己的手也轻轻拍了上去。两人悄悄做了个击掌的动作，各自抿着嘴偷笑起来。
正午时分的餐厅里，睿阳坐在小凳子上，腿上抱着一个孩子，在一口一口慢慢地喂他吃午饭。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童心看到便走了过去，她把另一个孩子抱到儿童椅上，也准备喂他吃饭。
“别太勉强自己哦。”（中文）睿阳很了解童心，知道她坐不住，怕她对小孩子缺乏耐心，温柔地提醒她。
“我试试嘛……来了这么多天了，连这个都做不好，太没用了。”童心单腿跨坐在小凳子上。
“那慢慢来，别着急。”
童心点着头，虽然有点笨笨的，手忙脚乱，可她还是很努力地在向睿阳学习着。
俊一此时带着其他孩子们进来，和睿阳点头打了个招呼，遂帮助孩子们在餐桌前坐好。
童心半天沉默不语。
“馨儿，还在为刚刚的事情生气吗？”睿阳终于还是开口询问了。
童心迟疑了一会儿，“谈不上生气，就是觉得成年人的世界真虚伪，连小孩子都算计……”两眼发直，似乎又联想到了自己和同伴们曾经的遭遇，有感而发。
睿阳嘴角微微一扬，“其实，每个人爱的能力都是不同的……尽力而为就好了，上天自会安排的。”依然喂着孩子，神情悠然。
童心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抬手给孩子擦擦小嘴。
睿阳看了看她，心下思索了一阵。“其实……”
童心闻声，转头看向睿阳。
“你知道吗……天主，是可以在人的有限中，去创造美好的结果的。”四目相对，“就像……有的人虽然没有付出心灵，但他们还是愿意力所能及的付出一些物质财富……而有的人有服务的爱心却没有经济能力。但是，这两种人如果加在一起却可以真正帮助到有需要的人啊。”
“可是……”
“刚刚Ryan夫人私下向修女道歉了。她原本是好意邀请议员夫人她们来这里的……我前年来的时候她也在……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想为孩子们做点什么的。”
童心撇着嘴耸了耸肩。
“所以呢，每个人表达善意的方法、程度都是不一样的……用不着计较别人付出的多寡，我们只求自己尽力就好”睿阳定睛温柔地望着她，“因为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我们也不是别人的判官。”
童心默默低头不语，若有所思着。
睿阳见状，把腿上的小朋友安稳放好，走到童心身边。“馨儿……”
童心抬起头，忽闪着大眼睛。
睿阳看着她青涩的脸庞，嘴角上扬，泛起温煦的笑容。他用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颊。
“馨儿，不必太在意这个世界对我们的不公义……因为不公义在每个角落都会存在……你要记得的是——爱，是可以超越公义的！”他的语气温和而坚定。
“你的心、你的眼，要多看那些值得爱的、光明的、美好的存在……”与童心的目光交集。
“我的馨儿啊，你就像骄阳下盛开的木兰一样……带给人热情和希望……未来，你一定会拥有更多和你一样出色的朋友、伙伴和同行者。”睿阳看着童心的眼神里充满了欣赏。
时隔多年，这个妹妹的失而复得，仿佛使睿阳又重新找回了那股喷薄向上的生命力。他情不自禁地在童心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哥哥……”童心怔住了。
睿阳流转的目光中，那样的认同和怜爱。使她的整颗心都如同被一股暖流激荡着。
睿阳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失神了，便低头自嘲地笑起来。
片刻，又抬头望着她。“馨儿你知道吗……人的心，就像是一块很神奇的海绵。越是吸收爱和希望，就越能绽放出馨香。尤如活水倾注般，带给别人源源不断的喜乐和平安。反之，越是吸收恨和愤怒，就会在无意识间驱逐近人与你渐行渐远，生命最终困为一潭死水。”
睿阳收回手掌，依然微笑着，双手轻搭在童心的双臂上。“所以，与其徒增自己的不快乐，不如放宽心去面对每一天。”
睿阳的眼神和声音都快把童心融化了，她的脸上不自觉地就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
“嗯！”童心头一歪，撒娇地靠进睿阳的怀里。她轻声应和着睿阳，此时的她，觉得自己幸福无比。
不可否认，这么多年来，睿阳哥哥对童心而言一直都是那么珍贵的存在。即使是当年的少年轻狂使她一时冲动就跟霍克少校走了，但每每午夜梦回，她所思念的唯有睿阳而已。
相隔几步，俊一在旁边把他们两人说的话都听见了。但他们并不知道俊一是可以听得懂中文的。
睿阳的观点明显和俊一的也不一样，但俊一并没有很排斥，而是在心里反复思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