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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拂柳青丝

廖霆嘴角轻轻上扬,似春潮梨雨戴花蓦然一笑,苦涩的笑像吞了一口墨水,渗入骨髓里,他摇摇头,只叹命运凄凉,“末将多谢娘娘好意,只是……末将并不知她的心意。”

  沐雪嫣一只手摁住酱鸭,另一只手掰着肉,递进嘴里吃的唇周满满的都是油花,她含糊不清道:“那好办,你直接问问她就是了。”

  廖霆剑眸锋利,暗藏忧伤,好似潋滟的波光,在磨难中砥砺奋进,却依旧看不到希望。

  他酌了一杯桑落酒,灌入嘴中皆是酸痛,眸光窅窅,恻然道:“她已经嫁人了。”

  从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有毒的蝎子,令他神经凄惻,痛伤涔涔。

  吃着酱鸭的沐雪嫣眸光一滞,蛮怜情的看了眼垂头喝着闷酒的廖霆,将碟子里的酱鸭往他跟前推了推,“廖将军,你别光喝酒,这个可好吃了。”

  小曼吃着酱鸭,慢吞吞的像个蜗牛,却十分优雅,这还是第一次与自家主子同桌用餐,虽有些不习惯,却格外开心,她晃了晃手中的酱鸭肉,笑道:“廖将军,真的很好吃。”

  廖霆神韵诚笃,鹰锐的眸子微顿,薄唇轻勾,也拿起那碟子里的酱鸭,学着沐雪嫣豪爽的模样吃着。

  倏忽,三只酱鸭竟只剩残渣,桑落菊花酒倒是还有半壶没喝完,沐雪嫣打着饱嗝,付了银子,撑着圆滚滚的肚子走出了酒肆。

  天空上悬挂的太阳散发着刺眼的光,周遭的云朵一会儿在它身边聚拢,一会儿又飘飘漾漾的散开,瞧着不过是午时,沐雪嫣凤眸微转,邃地对旁边心不在焉的小曼道:“不如我们去青楼逛逛吧?”

  她又转眸对身侧酥然一僵的廖霆道:“廖将军,你可知这附近有没有听曲的地方?”

  睇着沐雪嫣纯真般的眸子,竟不相信这句话是从一个女子嘴里吐出,廖霆面色栖栖遑遑,心有不安道:“末将,从未去过……”

  沐雪嫣挑眉,樱黛如画,雕刻着心底的期往,她拍着廖霆的脊背,笑容璀璨,似墨玉,“莫事,小爷带你们去。”

  小曼窘迫着脸,反驳不得只能在身后默默的跟着。

  廖霆忧郁之气怒结于心,面色铁青,瞬间拉住沐雪嫣往前走的胳膊,只道:“娘娘,你是女子,怎能去那种地方,恐腌臜了娘娘的眼。”

  沐雪嫣凝眉,不解他为何反应这般大,她瞧着他掌心握紧她的手臂,撇着嘴,平静道:“廖将军……我现在穿着男装,再者只是想去听听曲,无妨。”

  廖霆一怔,竟未说话,沐雪嫣敛眸,又道:“可以松开我了吗?”

  他手臂一沉,像有重石将心底的壁垒击垮,忙抽回手,自知失礼,赔罪道:“末将失礼,请娘娘责罚。”

  沐雪嫣揉揉被他攥紧的胳膊,摊摊手,“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好责罚的。”

  说着便继续往前走,视线望着两侧列肆的店铺,小曼与廖霆各怀心事的跟在她身后。

  一片枯黄的树叶飘落在沐雪嫣的肩膀上,细心的廖霆伸手为她摘掉……

  今年的秋,仿佛格外的漫长……

  漫长的好似与夏融合,与冬相接……

  ……

  东楚国,御花园竹亭内,一名身穿深黑色常服,头束冕带,双手背在身后,默默的望着远方的山洼云巅,凉薄的背影孤寂的像一颗被风雨浸湿,暴雪加霜,脱胎换骨般退了一层皮的白杨。

  淙水潺潺,源源流淌,他浑身所散发的冷,像天边氤氲般叆叇茕臻的云,那般孤独寥寞。

  尹少凊与白煞坐在竹亭的石凳上,一白衫轻雪,一棕铜甲胄,面色皆如浓云遮蔽,看不到晴天时应有的光。

  而与封云楚一同站立难安的还有黑煞,他面色枯槁,憔悴暗黄,再得之沐雪嫣还有一线活着的希望时可谓是心绪不宁,脑海复杂像蜘蛛织了一片密麻的网,他既期待着,又害怕这样的希望变成失望。

  这时一只信鸽从东楚以北的方向飞来,煽动着它洁白的羽翼,封云楚伸手,信鸽落在他的掌心。

  见信鸽飞来,其他三人眸光一顿,连白煞与尹少凊也凝着心,激奋的站起身。

  封云楚将信鸽腿上绑着的纸条拆开,渊眸薄薄,凄凉如冰,再看到那简短的一个字,“卒”时更是墨眸一滞,胸腔稚闷,痛的仿佛不能呼吸。

  他身躯一颤,冰凉的指尖仿佛再添风霜,以至于那双原本就森寒的眼睛,此刻盈满悲怆的泪,只一刹那,他轻轻阖上双眼,一滴泪,化作相思,像洁白的羽毛,轻轻飘在空中,落在了枯萎的樱花树上,掀开了他心底的累累伤痕。

  他从没有这般想要得知一个不确定的消息而彻夜难眠过,可当这样的答案赫然出现在眼前,告诉他,她已经不再人世,而他心里的伤痛再次被揪起一片血淋淋的疤痕,告诉他不得不相信这样的事实,他的心……终究是永无宁安。

  站在封云楚身侧的黑煞白煞与尹少凊看到字条上那简短的一个字时,亦是骤然一惊。

  黑煞颤抖着指尖,从封云楚手中拿过那张字条,如深渊的眸子像一潭浑浊的死水,倒影着字条中娟秀的字迹。

  “卒”

  他不敢相信的问,“公子,这当真是……是她从北离传来的消息?”

  他不相信,心中积攒的希望就因着这样一个字,而无力的被击垮。

  封云楚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只独自沉浸在再一次失去她的悲痛欲绝中,面色愁苦,如临深渊,仿佛再也走不出沉重的枷锁。

  黑煞仍然不能相信,片片嘶风拂过他沉稳的脸,像锋锐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刮着,刮的他心痛难忍。

  白煞瞳孔一震,再次确认字条中的字迹,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她的字迹,她做事一向沉稳,既然她已亲自确认过……”

  既然她已亲自确认过就说明,雪嫣姑娘当真已经……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抱有太大的希望……

  凛冽的寒风吹过,刺骨般的沉痛渗到封云楚的身体里,仿佛肌肤都透着火一般的灼热……

  心,却像被漫天大雪冰封一般的冷……

  他曾允诺她,带她回家,他有君临天下的雄心抱负,现在只因她,一切变得更加虚妄。

  一想到她的脸,她的笑,封云楚忽觉自己的心跳加速,他面色一痛,方知真心已负,只是……她已不在身旁……

  湖水如镜,照着他苍白的脸,他一直站在原地,从黄昏到傍晚,从日光到圆月……

  镜水昙花风与月,惊叹朝朝暮暮,拂柳青丝,昔已成雪。

  ……

  “鸾凤情深,奈何今生固短,盼来世,天涯海阔风月如璧,与君同生共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