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时正值夏至,离去时是霜降。
一来一回,都下着雨,只是前一回热烈,后一回湿凉。
就叫他黄公子吧,正如他自始至终都唤我江姑娘。
江南水乡,最是温柔多情,文人墨客总爱来这里卖弄风骚。
一会子是“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一会子又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诗才大家随口吟咏便流传万方,只是我自小打江南长大,实在没有他们那么丰沛的情感。
我爱的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那种壮阔,是与我生于斯长于斯截然不同的地方。
阿娘总说我太过天真,尽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早晚要吃亏的。往往这时候,我赌气不理她。
夏至日,太阳毒辣,阿娘熬了许多酸梅汤给学堂里的书生们解暑,阿爹板着个脸同他们讲李太白。见我送酸梅汤进来,他才稍微有点停顿。
在我看来,阿爹的学子们大多都呆头呆脑的,成日里只管温书作赋,见了人话都说不利索。
我正要提着食盒回去,阿爹突然问我最喜欢李太白的哪首诗。
我脱口而出,“就是他送别孟浩然的那个,故人西辞黄鹤楼。”
“那你便说说你对此诗有何了解。”
我素知阿爹脾性,他这哪里是要考我,分明是想让我表现一番,好让这些呆头鹅高看我一眼,将来不愁嫁。
我岂能让他如意?
于是我说:“哦,因为我们家走出去几里就是黄鹤楼啊。”绕过泗水街,再拐过一条巷子就到了李记,从小到大,我最爱他们家的蜜饯果子。
远远的,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李记门口,马车整体青黑色,透着一股不同于这个小镇的气质。
布幔是青灰色的,这种制式的马车我是头回见,想来是打外地来的贵人。
阿康叔是李记的老伙计了,他正面带歉意的说着什么。
我走过去,看天色渐暗怕是等会有雨,想着买了糖津梅子便早些家去。
“江姑娘,你可来了,这最后一份糖津梅子……”
我这才知道,原来车上的贵人也爱吃这个,阿康叔执意把最后一份留给我,这才与人僵持不下。
感念他记挂着我,只是他这样未免得罪人。
“阿康叔,我最近牙疼,可吃不得梅子啦,您好歹还是要做生意的嘛。”
这话一说完,豆大的雨噼里啪啦砸下,弄得我好不狼狈。
“江姑娘。”
我回头,声音是从马车里传来的,带着淡淡的沙哑,不是少年人的音色。
“雨大了,这伞你便拿去用,可好?”
只闻其音,不见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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