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隆庆二十三年,七月,流火,江浙省,嘉兴府。
七月十三,栖桐县,雏凤乡程家庄园“北溪庄”内,程家嫡子程钰正在观星台上观星。
时近月中,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正是观星的好天气。
程家是儒学世家,然而却不是纯儒,而是儒道兼学,以儒为主。
他家是程颐之后,近千年的儒学大家,精通四书五经,尤善《周易》、《数经》、紫微斗数等经典,累世修行。
而程钰自幼聪慧,举一通百,自开蒙以来,他就一直痴迷星象,如今已经近20年了,天空中那些重要星辰的运行轨迹他都已经熟烂于胸。
但今日,这星辰轨迹却有些不一样,尤其是荧惑、镇星以及东方苍龙宿中的心宿的运转轨迹有些奇怪,似乎三星在靠近。
他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这么多年的天文学知识熏陶下来,这三种星辰运转的异动会形成什么星相他已经有了点预感。
但他还是祈祷,最好不要形成他预感中的那种东西。
但是随着天空中那三颗星辰的接近,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一摇铃,楼下叮叮当当声音大作。
旋即,一个中年仆役纵身上了观星楼,对着程钰施礼道:“二少爷,请吩咐。”
“去,将我父亲、大哥、三弟都叫到这里来,马上,一刻都不要耽搁,也不管他们在干嘛?”
这位仆役闻言神情一肃,知道程钰的意思,一言不发,这次不走楼梯,直接纵身而下,往府内而去。
这观星台在北溪庄后山山顶,周围地势最高之处,往前望去,周围百里内毫无遮掩,是观星的最好地点。
那位仆役的行动极为迅速,不片刻,前面山庄就有了动静,只是动静不大。
一群人个个有修为,不一会就来到了观星台下。
不过,到了这里,只有三人上了观星台,一位中年,一位青年,一位年纪较小的少年。
三人上来后,发现程钰还在盯着天空,久久不语,那位少年不满了起来:“二哥,你搞什么鬼,将父亲和大哥都叫过来,又不说话,干嘛?”
程钰仿佛被惊醒了,脸色凝重,指着天空道:“大事不妙,父亲,我们恐怕要外出一段时间了。”
程家家主程绶问道:“为何?难道天现异象了?”
一边问,一边也望着天空。
只是他们几人对星象之术的见解不过是泛泛而已,对着这满天星辰能认出主要的几颗就了不起了,对程钰说的,一点头绪也没有。
程钰见他们一脸不解,解释道:“我近几日发现,镇星、荧惑、心宿的轨迹不寻常,正在互相靠近,极有可能发生荧惑守心的星象。”
“荧惑守心?怎么可能?自大明开拓荧惑星后,荧惑守心的星象只发生过十三次,次次都是有大兵兴起。如今四境晏然,海内宾服,就是西辽,也已经向大明称臣,如何会有兵灾?”
“如果只是有,我还不至于将你们都叫来,你们看着吧,等会会有大事,而且是关系到我们身家性命的大事。”
说完,他指着那三颗星道:“荧惑守心,应于东南,恐怕此处有兵灾之险。”
“区区天象罢了,难道还有300年前紫薇易宫厉害?那时,我们家都毫发无伤,甚至还欣欣向荣,怕什么?”
“住口,竖子,跪下。”
他父亲听闻此话,不知为何暴跳如雷,一个耳光就扇了过来,口中同时厉喝。
这少年名叫程潜,是程家嫡三子,已满二十岁,刚从临安大学毕业,这次回来探亲,刚好在家中。
他不敢反抗父亲,硬生生挨了一个耳光,然后直挺挺跪下了。
他大哥程沅见状,连忙劝道:“父亲息怒,三弟也是在我们几父子面前才说此事,这又有何妨?”
“有何妨?君子慎独,他在我们几人面前就能脱口而出,在他那些狐朋狗友面前不是一样卖弄?若有朝一日,这话传了出去,我们嘉兴程家都要遭殃。”
“家族开放密档给你们,不是让他四处卖弄去的,有些事,你知道,也只能烂在心里,决不能宣之于口,否则必有奇祸。”
“让他就这样跪着,长长记性。”
见此,程沅也不敢反驳,只好给三弟打了一个眼色,让他老实点,反正他有修为在身,已经是筑基期的修行者,就是跪一夜也没问题。
几人不再说话,望着满天星辰,等着一个结果出来,至于旁边那放着的法器观星筒,几人都没使用的想法,以他们的修为和眼力,程钰点醒之后,自然就能密切追踪天空那几颗星辰轨迹。
在几人的注视下,那三颗星辰慢慢靠近,然后以荧惑居中,形成一条直线,是为“荧惑守心”,而所指的大约方向,正是东南。
看到这里,几人心下哀叹,江南多事矣!
不过,这天象并未持续多长时间,不过小半个时辰就错开了,看得几人不解,程沅问道:“二弟,这天象持续时间不长,是不是预示着江南兵灾不烈?”
就在程钰准备回答的时候,也是三星彻底脱离的时刻,忽然,那荧惑星光华大作,一缕赤红的光芒从荧惑星上垂下,直直射入嘉兴府。
程钰脸色大变,手指一掐,道:“父亲,赶快安排族人撤离,连夜走,大事不妙,再待着恐有杀身之祸。”
“钰儿,是因为刚才那道光华吗?”
“荧惑星辰光华降下,恐怕预示着此地将有大神通者转世,而荧惑又预示着兵灾,我刚才掐算,杀机弥漫,恐怕此地有一番杀戮,于我等不利。”
“也罢,既然如此,我们就暂时避一避,你看下要去往何方?”
“西安吧,那里自古为帝王繁华之地,大明立朝以来,那里都没有受影响,繁华依旧,又闭关自守,是楼观道治下长安大学的所在,正好适合孩儿游学,精进一番学问。”
“也罢,既然如此,为父就安排核心族人离开,去长安,成都,至于其他人,让他们回乡暂避,你们几个也做做准备,今天来不及了,我们明日一大早就出发。”
说完,程父就下了观星台,临去前,对着三子程潜道:“滚回去做准备,一时迁移,家里千头万绪,你不要添乱了。”
待他下去,程沅、程钰两人急忙将三弟扶了起来,又是一番叮嘱,只是程潜却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此时的京城,钦天监之中,正一团乱,好几个星官在走来走去。
他们刚才也观察到了荧惑守心这一幕。并看见了荧惑星的光华照耀在嘉兴府的那一幕,这不但预示着东南有兵灾之险,更意味着荧惑星降世,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片刻后,一位身穿星辰袍,头戴七星冠的官员走进了钦天监。
钦天监之中的人看到之后齐齐施礼,问候道:“见过监正!”
“不要废话了,将星辰记录给我,我要进宫面圣,禁卫已经等着了。”
说完,取过几位钦天监官员所做的星辰图,扫了一眼上面的标注,然后急匆匆地走了。
见监正走了,几人松了一口气,互相看了看,都没有交谈的欲望,各回衙署,等着结果了。
而这位钦天监正尹焕却心下不安,他是楼观道弟子,精通观星望气,如今已经是金丹修为,担当这钦天监正只是因为此职是楼观道长久把持的职位,他下山只是为了历练一番,为进阶元神做准备。
这荧惑守心的异象,他是不怎么在乎的,即使有兵灾,也应不到他们身上,但是他却有点害怕此事背后隐藏的东西。
“荧惑光华,妖师降世?”他声音低沉地喃喃自语道。
半刻钟之后,他已经站在明帝的寝殿外,等待通传。
又过了片刻,他被引进了明帝所居的乾元宫,在前殿中,明帝正坐在前方正位上,看着手里的什么东西,看见他,笑问道:“尹焕,你早已经预测到了荧惑守心的异象出现,今天怎么又要进宫来了?难道还怕我被这天象吓住了嘛?”
尹焕俯首,势力,回道:“陛下,荧惑守心确实已经预测到,但臣未预测到竟然会有荧惑光华降下,恐有大神通者转生或者妖孽随着此次天象降世,请陛下降罪。”
说完,将手中的星册往前一递。
旁边的太监立马接了过来,呈送给明帝。
明帝看了看,口中漫不经心地道:“何罪之有?如果你能事事清楚,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观星如掌中观纹,我才要杀了你呢。”
“下去吧,此事你无需管了,尽快将明年的天下水旱预测做好就行了,这才是关系到亿万生民的大事。”
明帝挥挥手,而尹焕也暗中松了一口气,再度俯首施礼,退出了乾元宫。
待他出去后,明帝盯着那星册看了半天,才开口问道:“你怎么看?”
“卑下不过陛下手中的刀,不会有任何看法。”一个人影从明帝身后浮现,慢慢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