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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我来

小红牛犊子高昂着骄傲的牛头,一双硕大的牛眼开合间,满含不屑之意的目光斜瞥了白无常陈惊风一眼,瓮声瓮气地道:“规矩?牛爷就是规矩!哼——有本事,文斗台上斗一斗!”

  小红牛犊子说完,再也没有理会白无常陈惊风,眯起了两只硕大的牛眼,恍若无事地继续假寐。仿佛刚刚一声哞叫震得白无常陈惊风双耳流血,只是寻常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罢了。

  苍白的面庞上,两道细细的血线留下。白无常陈惊风任凭鲜血流淌,骷髅般的面庞上满是骇然,原本目光中的阴冷已被满满的恐惧替代。

  这小红牛犊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声哞叫竟能让我这个举人无还手之力,瞧它那举重若轻、似乎毫不在意的模样,若想取我性命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

  异兽?文斗台上的那小子,居然随身跟着一头异兽。他到底是何来历?

  白无常陈惊风仗着瀚京陈氏的名头,欺压良善、霸占人家产,平日里甚少吃瘪。

  除了数年前曾和家族中年轻一辈联手,屠灭过一个小型的儒学世家之外,他从未经历过生死之战的考验。今日,面对着小红牛犊子,他竟是生出了性命悬于一线的危机感来。

  本想着对台上的小儒生赵弥远行戒尺刑,借以打击虬髯学政岳文山在县学中的声望,未承想忽地冒出一头异兽来,一时不慎居然给自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愣怔!

  平日里阴狠毒辣的白无常陈惊风,居然不敢开口回答小红牛犊子的提议,心生恐惧之间,已是愣怔在了当场。

  “牛爷爷,我来试试可好?”

  就在白无常愣怔无言之时,只听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着一袭紧身白袍、梳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姑娘,扬着粉嘟嘟的小脸,两只明亮的眼睛眨动着,笑眯眯地看着小红牛犊子。

  小红牛犊子低下了高昂的牛头,两只牛眼瞪得如铜铃,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了小姑娘几眼。

  只见小姑娘约莫六七岁的年纪,生就可爱的婴儿肥,笑意盈动的眼睛眯成了一弯月牙儿,瞧来纯真无邪、灵动可爱。但是小红牛犊子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仓促间,它又说不上来。

  “行不行,你问他。”小红牛犊子瓮声瓮地道,牛头向身旁的虬髯学政岳文山点了点,随后便眯起了牛眼,继续养神假寐。

  虬髯学政岳文山向着小姑娘温和地笑了笑,随后转头向白无常陈惊风冷声问道:“陈惊风,此子可是陈氏之人?”

  听到虬髯学政的问话,两颊血痕犹在的白无常陈惊风蓦地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摇了摇骷髅般的头颅,急匆匆回话道:“不是,不是!”

  这位天真无邪、有些婴儿肥的小姑娘,乃是其自瀚京城返回途中无意间捡来的。野草从中,熟睡中被唤醒的小姑娘自称迷了路、寻不到家人,更记不清了家在何处,饿得小身板瑟瑟发抖。

  生就隐疾、膝下无子的陈惊风,难得地动了一次恻隐之心,暂且将这小姑娘收留了下来,带到了黑山县学。

  若是深究,陈惊风此举乃是执律者犯律,因为这小姑娘明显不是童生,她那身白袍上散布这几处碎花黑点,并不是童生白衫的纯月白色。陈惊风引动儒家浩然气,运起目光如炬的儒术,也并未感知到她有任何的修为。

  此刻,眼见着小姑娘竟要来凑热闹文斗赵弥远,陈惊风想要阻止,但他那骷髅般的面庞蓦地闪过一丝疑惑,疑惑瞬间变作惊愕,舌根瞬间变硬,竟是无法出言劝阻。

  目光如炬!

  陈惊风惊惶之下,运起目光如炬的儒术,目光无形,但其中却涌动着如火炬般的气息,向着小姑娘扫去。小姑娘行向文斗台的身影宛若常人,陈惊风竟是毫未看出异样来。

  方才那感觉,有口难言,难道竟是巧合,竟是幻觉?身为举人的陈惊风竟是寻不出缘由来,心头的疑云一层层地飘荡着。

  虬髯学政岳文山闻言,闻听小姑娘也要来参加这场文斗,瞧着小姑娘如此天真可爱的模样,他不禁心下莞尔,微笑着点了点头。

  “谢过学政哥哥!”小姑娘口中唤着哥哥,装模作样地向着虬髯学政岳文山施了一礼,便挪着脚步,憨态可掬地爬上了文斗台,爬台阶的时候还一个趔趄,引得台下众人阵阵善意的哄笑。

  听到小姑娘唤他学政哥哥,岳文山不禁哑然失笑,心底又有些自豪,自己还年轻,年轻就是资本。刚过加冠之年,便高中进士、外放一县任职学政兼县丞,他自然有着其骄傲的资本。

  小姑娘这么一番抖科打诨、宛若胡闹式的稚嫩表演,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让方才紧张的气氛登时缓解下来,对赵弥远行戒尺刑之事已是无人再提。

  文斗台下的司律陈惊风,那白无常般的面庞闪过一丝疑云,瞧着小姑娘天真烂漫的模样,心头的疑云又渐渐散去。

  “小哥哥,我要出上联喽——”文斗台上小姑娘萌萌一笑,肥嘟嘟两腮肉中现出可爱的酒窝,学着儒生文斗的模样,抱起粉拳向着赵弥远拱手为礼。

  “这……”赵弥远喃喃道,眼见着来了这个一个呆萌的文斗对手,赵弥远心头一阵无奈,瞧着台下的虬髯学政并无阻止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道,“小妹妹,请!”

  白袍小姑娘笑吟吟地,有模有样地摇头晃脑,奶声奶气道:“我的上联是:画上荷花和尚画。”

  小姑娘上联一出,文斗台下登时一片哗然,众人望向小姑娘的目光中再也没有半点的轻视之意。

  谐音回文联!

  这貌似只有七八岁、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居然张口便吟出了回文联,还是谐音回文联!只凭着这么一句上联,小姑娘的才学近乎出县,莫说童生,就是寻常的秀才也是拍马难及。

  二画贯通首尾,荷通和,上通尚,正读、倒读均意味悠长,妙联,相当之妙!

  文斗台下,虬髯学政岳文山、县学司律陈惊风、甚至眯着牛眼的小红犊子,都诧异地望向了文斗台,若有所思地望向了那个娇憨可爱的白袍小姑娘。

  心思电转,迅速搜寻遍记忆之海,精灵般的小鱼儿再次纵身一跃、愿者上钩。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赵弥远已是寻到了下联。

  赵弥远眨动着两只明亮的眼睛,促狭地笑着,露出两颗雪亮的兔牙:“小妹妹,你的上联好难对哦,难住哥哥我了。”

  “小哥哥坏!”白袍小姑娘嘟起粉红粉红的嘴唇,细长的眼睛眨动了数下,开心地笑道,“小哥哥骗人,你想出下联了,快点吟出来,不然……”

  小姑娘毫不怕生,甚至还扬起了一只粉拳,威胁地向赵弥远挥了挥。

  小姑娘萌萌的模样,令赵弥远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他装出了一副被吓坏的模样,举起双手讨饶道:“小妹妹莫怪!不敢了,不敢了,我的下联是:书临汉墨翰林书。”

  赵弥远下联一出,文斗台下已是惊叹声一片,县学的青年才俊们再次惊艳了,再次惊艳于赵弥远敏捷的才思,惊艳于这下联对仗之工整与意境之悠远。

  谐音回文联!几个眨眼之间,小小的儒童赵弥远,竟是对出了这难得令人抓狂的谐音回文联。

  二书贯穿首尾,临通林,汉通翰,正读与倒读,谐音而同义。

  虬髯学政岳文山望向台上的目光中,已是惊喜连连,这是偶得佳徒万事足的惊喜。他未曾料到,今日随性安排的一场文斗,居然让他无意中发掘了一个才气足可出县乃至鸣州的才子,还有一个才气不亚于此才子的神童才女。

  这两位想来还未曾拜座师,若是能收入我的门下……

  少年成名、高中进士的岳文山想到此处,已是心下激动得精光闪闪,恨不得冲上台去,抢了两人,不容分辩地让他们拜入自己门下。若是能收下这两个儒徒,来日返回瀚京时……

  虬髯学政岳文山瞬间已是心思百转,心潮激荡的他,手指一抖,一个不注意,竟是薅下几根颌下细密的短须来。

  小红牛犊子骄傲地高昂着牛头,深邃的目光越过赵弥远,默默地注视着白袍小姑娘,仿佛想到了什么,又仿佛不能确定,铜铃般的牛眼中闪过点点疑惑。

  白无常举人陈惊风和县学的一众青年才俊,先是被这幅妙联折服得愣怔了片刻,随后便忍不住齐声叫好起来。

  在场的众人,包括虬髯学政岳文山在内,若是从未听说过这副对联,怕是绝对不可能在这几个眨眼之间便能对出下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