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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菜园子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啊啊啊啊,我的青丝,我的白发!”

  虽然大周王朝不大在意僧人是否恪守清规戒律,甚至还在法度上允许他们破戒,但是这些僧人的门面——光头还是必须要有的。

  成功加入铁箱寺,法号戒鲁的李本田禅师望着铜镜中光可鉴人的脑袋,不禁悲从中来——果然不论是在哪个世界,想要奋斗就必须没有发际线。

  望着铜镜里能够反射着李本田禅师能够反射铜镜的光亮脑袋,李本田禅师悲痛地回忆起从前。

  就在李本田禅师已经准备在铁箱寺住持两个弟子的指引下,留在寺中安歇时,忽然一个僧人像是身后跟着洪水猛兽,慌慌张张跑进方丈。

  “住持,大事不好了!”

  住持执掌铁箱寺多年,早已练就一身波澜不惊的好心性:“不必慌乱,慢慢把事情讲来。”

  “悟力师兄要还俗。”

  “胡闹。”住持牙缝里扔出两个字,面色有些不好看,“前些日子刚刚升他执掌寺中菜园,他就撂下这些摊子不管,简直成何体统。”

  他摆摆手:“我不应允,我这里还有客人要招待,你且回去告诉悟力,菜园子这差事他是想接得接,不想接也得接。”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

  住持执掌铁箱寺多年,虽然平日里一贯和善温润,但一旦展露金刚怒目之象却十分骇人,那僧人心里一慌,不禁脚下一软,跪下不住叩首,却始终不离去。

  “住持有所不知,悟力师兄教人打伤,断了一条胳膊一条大腿,只怕再无力接手菜园子。”

  “你不早说。”

  住持瞪了一眼报信的僧人,把一腔修行都扔到爪哇国。

  悟力是他的二弟子,平日里就留在身边耳提面命,直到前任掌管菜园子的僧人被绿林贼寇打杀之后,才不得不派出去。

  可谁成想竟然就这样让人害了,这可真是欺人太甚。

  李本田见住持怒发冲冠,十分不解,一个菜园子而已,只怕一年也收不到几个钱,不如及时止损算了,为此还搭进一个弟子,实在是太不值了。

  忽然李本田的耳边传来戒色的声音:“铁箱寺的菜园子可是铁箱寺的颜面所在。想当年铁箱寺不过是濮阳的一座小庙,没有多少香客信众,阖寺上下都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苦日子,若非有那一处菜园子,他们如何能熬到今日鲜花似锦、烈火烹油的好日子?”

  “现在那菜园子虽然看似鸡肋,可却是铁箱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若是丢了,只怕住持要受阖寺上下攻讦。”

  李本田还想听戒色多说两句铁箱寺的八卦消息,猛听见住持喊道:“寺里的武僧难道都是吃斋的不成?”

  “每日里好酒好肉熬炼身子、打磨技艺,难道还震慑不住几个市井无赖吗?”

  不知为何,住持说的话在大周王朝属于大实话,可李本田总觉得颇具喜感,一旁的戒色忽然拍了拍他:“师弟,我想你的机缘要来了。”

  李本田没明白戒色的意思,还没来得及多想,便听见报信的僧人解释道:“住持,那几个无赖子确实不堪一击,可是今日却来了一个混不吝,进来一句话不说便抢走了新收一桶蔬菜。”

  “悟力师兄刚要与他理论,就被他打折胳膊大腿,被他打晕,再等巡逻的武僧到了,那恶汉已经逃之夭夭,不见踪影了。”

  “唉……”住持年纪大了,又经历视若己出的儿徒被人废了的事情,精神有些支撑不住,嘴里唠唠叨叨,“小小的菜园子怎么总是惹祸呢?”

  “前些日子那代管菜园子的恶贼私下把菜园子发卖,逃去十字坡做不要本钱的买卖,若非人家债主讨上门来,我们还被人蒙在鼓里。”

  “后来安排本寺知根知底的僧人前去掌管,你们却说自己要勤修佛法,顾不上这一块小小的菜地,那我便只好让悟力儿去掌管,谁知道这却害了他……”

  住持眼圈通红,发狠抱怨,全然不顾眼前还有两个外人。

  这时戒色上前道:“师叔,我倒是想保举一人,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快说,是何许人也。”

  一听戒色说话,住持好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迫切求问。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戒色笑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住持环顾四周,使用排除法,首先不考虑自己剩下两个徒弟肯定不行,自己养徒弟也不容易,不能再搭进去。

  其次排除报信的僧人,这小子文不成武不就,也就平日里恪守清规戒律,颇得一些长老喜爱。

  接下来排除戒色,堂堂建康大寺的传人,不会在自己这座小庙屈就。

  “难道说……”住持指着李本田,“他,戒鲁,能行吗?”

  “自然可以。”戒色道。

  “哎哟,我说小戒色,我知道你想要帮扶戒鲁一把,可你却不知道这菜园子里头的关系,我只怕你徒有好心,白白害了戒鲁的性命。”

  “师叔安心,他的本事我知道,绝对无碍。”

  “小戒色,你可莫要诓骗师叔,我看你这朋友长得有些秀气,只怕连刀都拿不稳,压不住街面上那些混不吝。”

  “我想师叔还不知道,戒鲁师弟刚刚做下了一件大事——他昨日在十字坡……”

  有戒色所说,李本田禅师在十字坡大战张青孙二娘夫妇这件事背书,住持对李本田的能力总算从完全怀疑转变为将信将疑。

  他现在也是无人可用,现在有了李本田,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

  可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李本田要是落了悟力一样的下场,他该怎么向戒色交代?

  难不成说一句:“小戒色,你那朋友被无赖打残了?”

  这怎么可以。

  而李本田虽然被赶鸭子上架,可是完全没有要和流氓斗智斗勇的觉悟,他的心思完全在另一方面。

  “住持,实不相瞒。”李本田道,“我出家之前是当私塾先生,种地养菜这等事情,我并不熟练。”

  住持有些黑脸:“戒鲁,此事你不用担心,有道是学农桑,儒者不如老农,我自然不会让你去种地,这些差事都有庙里的火工道人去做。”

  “我如今只怕……”

  “咔嚓。”

  李本田禅师知道住持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于是上前二话不说,挥手劈向方丈内的案几。

  果不其然,案几应声而断,李本田禅师笑道:“住持莫慌,那些匪徒敢来骚扰,我让他们形同此桌。”

  “住持,住持,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细心的李本田禅师看出了住持脸色通红,嘴唇上下翻动,连忙上前探问。

  等他近前了,忽然听见:“上等木材、精良雕工、大匠手绘、难得一见。贼子,我要让你形同此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