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造化弄人

在懂事以前，楚盈袖像每个藏于闺阁的姑娘一样，渴望着绣搂之外的天地。

　　国公府虽然大，但朝夕相伴后，也会相看两相厌。直到有一天，她偷着溜进了前院，竟不慎被一个少年撞见。那人她从未见过，相貌很是好看，不笑时也会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暖。

　　楚盈袖有些慌张，玉葱指在背后纠缠成结，她张了张口想要说服少年当做没看见自己，转念一想，彼此并不认识，又何必怕他。只是还未等她发挥出主人家的威严，就听见远远传来一道脚步声，当即吓得她脚下一个哆嗦，几步蹿回了廊庭后面的小路。

　　再后来，就是她慌忙回头时，撞上一双含着笑意的黑色眼睛。那人似乎有话要说，嘴唇一张一合，只是她忙着跑路，却是不曾听清楚半句。

　　直到黄昏日落，自家大哥晃悠着来到院子里找她时，她才知道那人为何要开口留下自己。

　　“珠花也能落下，三妹妹有胆子跑出来，没胆子见人？”

　　楚盈袖一把夺下珠花，双颊蔓出红晕，嘴上却死硬着抢白道，“我才没怕呢，只是不想听爹爹唠叨罢了。”

　　“小姑奶奶，你就庆幸吧！清王殿下宽厚，懒得和个小姑娘计较，只把珠花交给了我，不然你定要被罚抄写女则。”

　　楚盈袖安静听着兄长训斥，脑袋快要低进泥土里，其实脸上一点悔过的样子也没有，心里却暗自记下了清王的样貌。她一贯是家里最受宠的，就算是养在深闺里，成天学那些个体统规矩，也免不了对人世情爱抱有幻想。

　　只是她没想到，那些认真设想的结果，到头来也就止步在了一见钟情的门槛。

　　她和别家的姑娘不一样，她有注定好了的人生，去成为皇后，为昱国公府带来荣耀和庇护。

　　于是，本来让她无限向往的入宫祝寿一事，也就变得平淡乏味。被领着去见太子，端出礼貌优雅的表情，期间她有偷偷去看坐在另一边的清王，不曾想仔细打量起来，竟是个眉目如画的俊逸男子。

　　然而和高雍视线相对的时候还是吓了她一跳，正巧母亲开口唤了她一声，楚盈袖急忙收敛起情绪，认认真真地和宫里贵人们交谈起来。

　　母亲后来告诉她，人各有命，与天争无用。何况写在她身上的，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凤凰命，更应该好好爱惜羽毛才是。其实也就是在委婉告诉她，要学会惜福，要知道认命。

　　楚盈袖只是笑，那样的笑脸从当初维持到现在，就好像此刻，她站在太子身边，平淡无波地说着两人早就无法更改的命运。

　　从一开始，高景宣就知道自己未来的太子妃没那么纯粹无暇。她在长辈面前温柔听话，对着别的女人却总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生怕自己的太子妃位置被谁抢了一样。可对上自己，始终不冷不热的平淡表情，倒叫人有些看不透。

　　但高景宣对此并没有太在乎，反正他的婚姻之事完全做不了主，娶谁都是一样的结果。楚盈袖懂事又聪明，已经是很不错的选择了。自古无情帝王家，他即便是有情有心，也会被逼着做出选择，比如放弃赫连瑛。

　　七夕佳节，天上银河皎皎，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地上的情侣们成双成对，河里的各色花灯就是最好见证。

　　只是被强行要求出来游玩的两人，明显没有那些个旖旎心思，尤其在撞见高雍与赫连瑛后。盘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楚盈袖开口说要回去，高景宣也就爽快应了下来，转身陪她一并离去。

　　而另一边，放好花灯的赫连瑛正同高雍原路返回。宫中规矩森严，一旦宫门落了锁，便不能及时回去给宁安看礼物了。

　　“这个，你拿着。”

　　把后来买的布偶娃娃塞进高雍怀里，赫连瑛看他皱眉盯着怀里的小花猫，侧脸被街道两旁的红纱灯晕上浅浅光晕，意外的温和无害。

　　“我的东西就交由夫君来保管，你可不要把它弄丢了呀。”

　　娇笑着凑近高雍，两手接过买来的小玩意儿，赫连瑛与他一并站定，反倒是不急着走了。高雍垂眸看向她，直到将她看的红了脸，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再不走，今晚是准备去王府里歇息？”

　　“反正我是不怕的，除了你我又不能嫁给旁人，除非你不要我！”

　　“你这丫头，胆子越发大了。”

　　捂嘴嘻嘻直笑，赫连瑛偏头躲过他抚上长发的手，小跑了几步在茶楼前停下。早就等在此处的车夫看见主子过来，忙上前帮着把东西放好。

　　待上了马车后，赫连瑛收敛了刚才那副孩子气模样，双手托腮安静看着左边。然而天色太黑，马车里不见光，她也只能模糊看见高雍的影子，脊背笔直，只是简单的坐着，也是青松翠竹般的好模样。

　　“皇上有向你说起何时完婚么？”

　　“着急了？”

　　“你也知道的，我不喜欢那里，和个金笼子一样好生憋闷。”

　　“母妃也说过不喜欢那里，可她还是在宫中消磨了一生。”高雍偏头看向身侧，凭着溜进窗口的几滴月光，伸手牵过她的手握在掌心，“如今你也入了这困局里，可见是造化弄人。”

　　“命运的走向是由自己选择的，相信母妃也是如此，我们只是在恰当的时间，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母妃若是知道你这样想，一定很欣慰。”

　　“说不定我是母妃请下凡来关爱你的仙女呦”，脑袋靠在高雍肩上，赫连瑛闭上眼睛不自觉喃喃自语道。

　　高雍闻言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中笑意汹涌，终是闷笑出声。赫连瑛被他震动起伏的胸膛晃醒了神儿，也只好轻轻打了个哈欠从他身上挪开，又学着他的样子挺直了腰杆，老实坐好。

　　“今天带你东跑西颠的，一会儿回去就安置了吧。”

　　“这人啊就是不能太闲着了，以前我天天跟着兄长骑马打猎，也没累成这个鬼样子！”

　　长叹一声，算算时辰也该到宫门口了，想着这个时辰怕是也见不到什么贵人，赫连瑛越发懒散起来，连端正样子都懒得拿出来。不曾想，刚掀开帘子走下马车，就撞见了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