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于心不忍

因为惦记着巷子口的早点铺子，赫连瑛特地起了个大早。

　　出门的时候，在前院撞见了晨练的爷孙俩，两人双枪对打，你来我往间威势十足，立时让她站在原地鼓掌叫好。

　　“玉丫头要上哪去？”

　　老侯爷收枪而立，气息平稳，腰杆挺得笔直，完全没有一点沉疴染身的颓势。

　　赫连瑛羞涩一笑，朝着旁边的陆谨点头致意，这才不好意思地回道，“让外祖父见笑了，我就是想尝尝外面那家豆腐脑，听说滑嫩味美、口感极佳，孙女心中很是向往。”

　　老侯爷听后笑弯了眼睛，伸手抚着胡须沉思片刻，就将手中长枪扔给了孙子，“谨哥儿回屋吃饭吧，我陪玉丫头出门吃豆腐脑去！”

　　虽然老侯爷发了话，可陆谨确实没胆子放他老人家出去，转手将红缨长枪靠在廊柱上，陆谨一个箭步蹿了出去，紧跟着一起跑出大门。

　　出了侯府往左拐，就能看见街角支起的早点铺子，贴着街道两边，林林总总好几家。

　　兰亭道在盛京是个比较热闹的地方，与其雅致美好的名字相差甚远。

　　若不是因为赫连瑛的关系，家里这两个男人也不会出来感受市井生活。为了吃一顿豆腐脑而特意早起的经历，可谓是人生第一次。

　　陆谨觉得有些新奇，去摊前付账的时候，还特意往灶台那边望了望。早上出来吃饭的人不少，也幸亏侯府离得近，排上他们的时候，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然而美食在前，赫连瑛即便定力再好，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对桌吸溜着豆腐脑的声音实在太过磨人，她托着下巴发呆了好长时间，才把那扰人的香味驱逐出脑子里。

　　“没想到，表妹还是个馋猫！”

　　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陆谨在赫连瑛身边坐下，见她捂着额头一脸怨念，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别着急嘛，马上就好，哥哥肯定不能让你饿死街头。”

　　“你这张嘴啊，就不能收敛收敛？妹妹面前也好意思胡言乱语。”

　　被老侯爷教训了也不恼，陆谨嬉皮笑脸地拱手告饶，认错态度十分之不诚恳，“孙儿一直记着的，要谨言慎行，千万不可生出口舌是非。”

　　老侯爷见孙子摇头晃脑没个正行，也不愿再出言管教。如今人在外面，他又格外要脸面，便板着张脸移开视线。

　　赫连瑛旁观这一出倒觉得有些好笑，初次见面时，这位表哥可是温柔体贴好模样，感情竟是装出来的！其演技演技精湛，实在是引人瞠目。

　　“我在罗滇的王兄虽然也是嘴毒的臭脾气，但也算表里如一。若非表哥今日开口，我还真想象不出你会是这个性子，有些出人意料。”

　　“没办法，家里管得严，出门在外总是要学会克制的。等你在盛京待久了就能明白，像我这种变脸怪，富家子弟里一抓一大把。”

　　说到这个，陆谨眼珠子转了转，又凑到赫连瑛耳边小声嘱咐开来，“京城势力大多盘根错节，表妹勿要轻信他人，凡事只听一半，剩下的要靠脑子。”

　　赫连瑛听后抿唇浅笑，视线瞟过往这边走的老板娘，下巴轻抬了下，“豆腐脑到了，可真是让我好等！”

　　三碗豆腐脑上桌，还有油条包子一并呈上，老板娘瞧见是个生面孔，特意把装着咸菜的小瓷碟往赫连瑛手边推了推。

　　“这是我们自家腌制的酱菜，小姐可以尝尝，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闻言，赫连瑛垂眸凝着碟内黑乎乎的几块，有点不可置信。但还是学着陆谨的样子，夹起块咸菜放进嘴里，跟包子一同吞了进去。

　　入口脆爽咸香，还带着股后劲十足的辣味，赫连瑛瞪圆了眼睛，被这奇特的口感征服了味觉。

　　由此可见，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以貌取菜更不可为。赫连瑛细细咀嚼着，顿时后悔之前看轻了它，是她鼠目寸光了。

　　有人家秘制酱菜在前，赫连瑛对于豆腐脑的期待就更大了些。

　　执起勺子舀了一大口进去，浓稠汤卤混合着豆腐的清香，在初升的阳光底下吃上满满一碗，简直是早起最好的犒赏。

　　这一顿早饭花费不多，却让赫连瑛十分满意。和豪门华宴上的玉盘珍馐相比，她果然还是更喜欢这种自带烟火气的街头小吃。

　　如果可以，她是真想一直在侯府住下去。出门遍地皆是美食，还有侯夫人作伴，舅母爽朗豁达的个性让人感觉很舒服，赫连瑛很喜欢待在她身边。

　　回去的时候，侯夫人特意把赫连瑛叫到院子里，亲自动手为她量好了尺寸。说是要找绣娘做齐各样式的衣服，备在翠微阁里头，日后就不必带衣物过来。

　　原本侯夫人的意思，是想让赫连瑛再多留两天。两人一起去定了颜色花样，顺便再让赫连瑛跟绣娘说说别的要求，确保做出来的衣服能合了她心意。

　　但赫连瑛在这方面没什么挑剔的，是衣服就能穿，也不在乎什么布料贵贱。做工金贵的衣服，她之前已经穿过两回了，然而那两回的感觉都不太美好。

　　她实在没兴趣感受第三回。

　　赫连瑛说得坦诚，侯夫人也不欲再勉强，加上她昨天是突然决定拜访平昌侯府，也不好再多待。和侯夫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后，就起身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赫连瑛透过帘子看向马车外，平昌侯府的匾额在视线里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莫名的，她感觉心中盘旋着一丝怅惘，却又说不清是为什么。

　　“明月，我一个人在盛京待着实在太无趣了，日后经常过来走动，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王爷临走前说过了，您的身份在上面那几位眼里算不上秘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您不必多虑，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行，万事有他在。”

　　“话虽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转头定定看着明月，赫连瑛表情郑重，眼中亦有不忍，“我可是清王妃，是这辈子要跟他荣辱与共的人，怎会为了自己快活，将他置于死地。”

　　明月被她话语里的真诚打动，沉吟许久，才叹息着握住了赫连瑛的手，久久不发一言。

　　清王妃是个善良的人，她比谁都值得拥有幸福，而王爷也是一样，他们都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