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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重逢祥嫔

之前从太后那里听说,各家命妇要入宫面见品级高的妃子,落霞宫那里肯定是去不得了。

  正好她之前就想去见见祥嫔,于是便在御花园和高雍兵分两路,孤身一人去了关雎宫。至于高雍要去做什么,她并没有插手的打算。

  和皇宫内热闹的气氛相比,关雎宫实在过于冷清了。

  赫连瑛跨过门槛,站在庭院里看着梅枝上萧萧肃肃飘落的雪花,有一瞬间,心里像是被寒风撕开一个口子,灌地那处冷冰冰的疼。

  祥嫔因为失子的关系,身体不好,落下个畏寒的毛病。即使在天还暖和着的秋日,也会手脚冰凉,不知道在天寒地冻的时节里,该怎么撑下去。

  赫连瑛心生怜悯之余,不由加快脚步朝正殿走去,赶巧撞见个小宫女从屋子里走出来,便上前拦住她,“你们娘娘近来可还好?”

  小宫女瞧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从记忆里找出影子,忙俯身向赫连瑛行了一礼,“奴婢见过清王妃,只是我们娘娘她,您还是进去看看吧。”

  说完,她打开容一人可过的门缝,示意她进去。赫连瑛也不推辞,心里有什么话不如当面说,问一个小宫女也问不出来什么。

  进屋以后,一股封闭了许久的热气包围着她,混合着熏香的味道有些呛人。赫连瑛抬手在面前扇了几下,这才穿过珠帘来到内室。

  祥嫔正懒洋洋地靠在枕上绣着花,她的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连点血色都看不到。和上次相比,她眼中零星的光芒,已经熄灭了。

  “知晴你怎么了,几个月没见,竟然病成这个样子!”

  祥嫔抬眸看向赫连瑛,嘴角上扬,轻轻柔柔的笑了。那副样子像极了在枝头上摇摇欲坠的雪花,苍白而柔弱。

  “太医说我心中郁结太深,身体也比常人要脆弱,日后恐难受孕。往后我该怎么争,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皇上是个多么冷酷无情的男人!”

  “淑妃已经怀上孩子了,这是皇后娘娘放给我们的信号,能不能在选秀前占据一席之地,全看自己的本事。”

  祥嫔在说话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眼里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大概在自己来之前,那些压垮她的绝望,早就把她彻底榨干了。

  赫连瑛有点同情她,深宫之中,爱上帝王是最错误的选择。

  祥嫔曾经为此付出流尽骨血的代价,而如今那些疼痛还在折磨着她,甚至阻了她前进的路。

  可她又是何其无辜,没做过一件错事,却遭受痛彻心扉的打击。就连那份曾经让她稍感宽慰的爱意,也都是假象,到头来,她的人生不过是场笑话。

  “你不要多想,太医也没说你是无药可救啊!若你继续沉沦下去,情况只会越变越糟。”

  “可是我该怎么办,玉儿,你摸摸我的脸!”

  伸手抓着赫连瑛的手贴在脸颊上,祥嫔不可自控地扑进她怀里呜咽道,“是不是很冷,就像块冰一样。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想见娘亲,我想回家。”

  赫连瑛把她抱在怀里小声哄着,感受着言语里散发出来的心如死灰,那些想要鼓励她的话,劝她坚持走下去的决定,突然烟消云散。

  作为旁观者,她是最没资格要求祥嫔去做什么的人,因为她的痛苦自己无法感同身受。

  或许在对待自己母亲上,皇帝足够情深似海,可对于宫里的这些女人,他未免太过残忍无情,尤其是祥嫔。

  那可是皇帝自己的孩子啊!他究竟是怎么做到拿孩子当诱饵,还可以在后来面不改色地晋封沈知晴为祥嫔的。

  难道区区一个嫔位就可以弥补一切?干脆把整个关雎宫都送给她,就算是安慰了么?

  失去孩子对于一个母亲究竟意味着什么,何况那还是祥嫔的第一个孩子。她那时年岁正好,经此大痛,生生连精气神儿都被挖空了,皇帝难道就不会心痛么?

  “他这种人,是不会因为你柔弱就能施舍三分垂怜。在他心里,每一份感情都斤斤计较,长此以往,你只会成为弃子。”

  “所以知晴,你得好好休养,像你之前答应我的那样。至于身体的事,我会想办法从宫外下手,帮你寻来一个好郎中,你就别难过了。”

  “玉儿,你不必用这事为难自己。”

  祥嫔从她怀里抬起头来,团在眼底的水雾随之缓缓散去,她不好意思地向后靠了靠,拉开两人之间的位置。

  “我就是心里难受得紧,尤其是今天,格外想家。”

  “等你封了妃,就可以见到家里人啦!哪怕是为了这个,你也要保重身子,让自己快点好起来。”

  “我知道。”

  垂眸抚上绣到一半的花样,祥嫔指尖不自觉地搓动着绣线。忽觉指尖一疼,这才恍惚地发现指尖冒出殷红血珠,竟是一不小心被她扎破了。

  将中指放进嘴里吮吸着,祥嫔随手将绣绷放在小桌上,目光涣散,仿佛魂都被扎没了。

  赫连瑛知道她心里难受,也不欲再劝,便想着让她先自个儿待着。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分坐在两边,赫连瑛闲着无聊,视线七扭八拐不自觉黏在了桌上的绣绷。

  那是副绣到一半的花鸟图,丝绢上红杏佝偻着腰身,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残红,墙外有只鸟儿堪堪擦着屋檐飞过,连个影子都不肯留下。

  凄清寂寥的景象,园子里空无一人,连花朵都舍了杏树而去,当真是两手空空,什么都留不住。

  宫殿华美,圣恩浩荡,盛开在金雕玉砌里的花朵却在一点点枯萎。

  赫连瑛透过窗子看向外面,辽远的苍穹之上,一片雾蒙蒙的灰,直教人看不清前路为何,故而心中忐忑不安。

  如果那天,她选择了太子。那么在以后的光阴里,她大概会是下一个祥嫔,说不定比祥嫔还惨。

  她一无所有,和官家出身的女子比不得半分。唯一可倚仗的,是来自帝王难以定数的喜爱。

  可那样的喜欢又能延续多久?

  宫里的女人就像是养在御花园的花草,年年复年年,岁岁逢新蕊。而那份爱迟早会在光阴里褪色,然后让她丢盔卸甲,溃不成兵。

  她到底是不愿自己这样卑微的,在看到祥嫔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浮生缥缈无常,谁又能为谁做主呢?把自己的命格全权交付给旁人,本就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