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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贻笑大方

平昌王府的花厅坐落在府内的中央,人工挖了条两米宽的环形小溪,围在厅中央,周围的花草树木枝繁叶茂,只有一条石头小径连着花厅的小桥。站在花厅里,似是身处远离市井的山涧中。

  平时府内宴请客人,除了数九隆冬,总是在花厅设席面。

  王爷站在花厅的栏边,往小溪里撒鱼食去喂金鱼,察言端着鱼食罐子在一旁伺候着。

  “有话就问。”王爷抓了把鱼食瞥了眼欲言又止的察言。

  “是,王爷。奴才不明,既然王爷已经猜到暗害之人是谢家的,为何还要陪着侧妃会面家人查探凌侍郎?王爷平时最是厌烦这些场合,何必委屈自己呢。”

  “你觉得本王现在去向父皇告发谢家,父皇若想惩处谢家,谢家当如何?”王爷撒完最后一把鱼食,拿了明路备好的手帕擦了擦手,慢条斯理地问察言。

  “谢家定是咬死不认,还会伙同涟贵妃诬赖王爷攀蔑重臣,心术不正?”察言小心说出自己的猜想。

  “这倒是其次。若是让他们察觉到了什么,日后行事收敛谨慎起来,再想捉他们的痛脚只怕更难。”王爷点点头。

  “王爷可以搜集证据,到时呈到陛下面前去,叫他们无从抵赖,正好可以将其扳倒啊。”庆繁蹲在王爷脚边,托着腮不假思索地说。

  “谢家这些年在朝中党同伐异,早已树大根深。你以为他们会这样轻易就让本王拿到证据?就算能查到零星的证据,那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不能撼动谢家分毫。”

  平昌王顿了顿,在袖子里捏了捏拳:“若是不能一举将其击倒,母妃这些年的自苦就白费了。”

  庆繁不解,还想说什么,福双暗暗踢了他一脚示意他闭嘴。

  察言疑惑道:“那王爷此次探查凌侍郎又是为何?”

  “凌腾达这些年虽然没什么不安分的动作,可父皇担心他久不得重用心生怨怼,叫小人蛊惑起了异心,所以本王想找机会试探他一二。父皇原先选他作孤臣,本是看中他寒门出身,没有势力勾连,朝中的世家大族大都心高气傲,也不屑与这样的人为伍。可这两年他似乎有些蠢蠢欲动,开始收受地方官送来的赃银不说,今日还想将自己的嫡女送到三皇子那去。”

  “既然这样,陛下再选一位心腹替换了他不就是了。”庆繁嘟囔着。

  王爷瞪了他一眼:“你这样蠢笨,本王不还是用着?父皇这些年看似稳坐朝堂,可权臣当道,培养自己的心腹也只能在暗处。孤臣本就不多,一时替换了再培养几年,你觉得如今还来得及吗?”

  庆繁赶紧起身,对王爷拜了一拜道:“奴才愚钝,再不敢胡言了。”

  过了片刻,凌腾达带着夫人和女儿,由小厮引路来到了花厅。

  往常席面都是分桌而坐,一人一小席,王爷坐在正上方,其余人按照身份高低分坐在王爷左右垂手,往后排去,以显皇家贵重。今日王爷吩咐下人只抬了个大八仙来,所有人同席而坐,这让凌腾达有些受宠若惊。

  “臣不敢。”凌腾达拱手而拜,诚惶诚恐。

  王爷和善笑道:“本就是家宴,凌大人莫太拘束了。”

  先前在竹香院堂屋训诫了凌腾达一番,凌腾达虽然心有不满可仍然惧怕皇族威势,王爷客气也不敢轻易造次了。他虽颇喜权势,可为人胆小,偶尔冒出拜在世家门下的念头,旁人一劝诫警示,他便不敢了。

  “本王也不与凌大人打哑谜,咱们直接说吧。”

  “是是是,王爷请示下,臣洗耳恭听。”

  “你这嫡女不可嫁与三皇子。原因么......”

  “臣知道。方才凌妃娘娘已将利害说与臣听,臣现下已经醒悟,不敢再有这样的念头。”

  平昌王有些意外:“凌妃说与你听的?她竟还懂这些。”

  看来这凌霄霄,可不仅仅只是个侍郎府庶女这么简单。先是用奇绝法子治好了他的病,又胡搅蛮缠让他无法立即处置了她。后来匕见来禀说自己暴露了,深闺女儿,竟有这般的洞察力,将他府中数一数二的暗探都识破。现在又能教自己的父亲为官之道。

  这般见识和智慧,莫说一个小庶女,便是宫里那些见足了世面的公主也不具备。

  种种意外,让平昌王越发对这个小庶女感兴趣起来。

  “这么说,凌大人依然对父皇忠心不二,当为我朝臣子典范。”

  凌腾达再蠢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这些年,也知道平昌王这是在试探敲打他,赶紧站起身来撩衣跪拜:“王爷谬赞,臣愧不敢当。但臣对陛下,绝对初心不改。”

  王爷盯了他片刻,点点头道:“本王知道。凌大人起身吧。”

  凌腾达从前只知道平昌王惯会寻花问柳,从不问朝堂之事。可今日平昌王种种训诫,让凌腾达有些猜不透他的用意。但他也想不到更深,只当平昌王是与三皇子不合,借着皇上的名义不叫三皇子更添势力,顺便拉拢他亲上加亲,在朝中也好有一席之地。

  胡夫人似乎洞察出了什么,但也只能三缄其口,默不作声地听着。

  凌昭音旁的听不懂,可不叫她嫁给三皇子她是听得懂的,见父亲更加敲定了,她简直心急如焚。

  平日闺中娇养,跋扈惯了,再加上谢东炳时常给她洗脑,平昌王在她眼中只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前途未卜,而且招蜂引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折在这上头,简直不值一提,因此她不是很将平昌王放在眼里。

  这一时上头说起话来更加不客气了:“王爷为什么阻拦我嫁给三皇子?难道王爷娶了我家的庶女,就不许旁的皇子娶我这个嫡女么?”

  胡夫人低着头面色一凛,凌腾达更是吓得脸都白了,偷偷瞄着王爷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

  平昌王有些好奇,凌家为何将庶女教得如此通透,嫡女却这般张扬愚蠢。听了凌昭音一席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好笑起来。心下觉得阻拦她嫁给三皇子这事有些操之过急了,若是三皇子娶了这么一个蠢人,岂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凌昭音见平昌王不说话,只是笑着看她,先是有些疑惑,随即得意起来:定是平昌王看上了她,所以才不叫她嫁给三皇子。论身份容貌,她当然能轻易比过凌霄霄去。

  想到这,她就掩不住面上的兴奋。虽然眼角眉梢揭是胜利的笑意,但也努力端着面孔道:“王爷不必懊恼。若臣女嫁给三皇子,咱们也算是亲戚,自然也是亲近的。”

  平昌王终于忍不住了,拍着桌子乐不可支,仰天大笑了好一会儿才守住笑声,上期不接下气地指着凌昭音道:“凌侍郎教出你这样有勇有谋的女儿,真真是厉害。”

  凌霄霄这时跨过小桥,笑着朗声道:“王爷病才初愈,情绪可不能这般大起大落的,当心身子。”

  “爱妃快来!你这妹妹好生有趣。”平昌王冲凌霄霄招手,眼睛里还含着方才的笑。

  凌霄霄稍快两步走到王爷跟前去,飘飘一福笑着道:“妹妹从前在家就爱说爱笑的,讲的笑话层出不穷令人捧腹。王爷今日只见了冰山一角就这般开怀,妹妹真真是个诙谐的妙人儿呢。”

  凌昭音不由有些疑惑:她何时讲过笑话了?

  再见到凌霄霄一身水红衣衫更加光彩夺目,恍如天仙,浑然天成的贵气令人瞠目,嫉妒得再也忍不住了,她必须马上让凌霄霄败下阵来,将她踩进泥土里去!

  只见凌昭音缓缓捂上嘴巴,作出不可置信的惊讶状,瞪着眼睛一手指着凌霄霄尖叫道:“你怎么敢戴凤凰金钗啊!那不是皇后娘娘当年赐给母亲的吗!你何时偷的!竟敢还戴出来招摇过市!”

  说罢花厅里安静了下来。

  方才面色铁青的胡夫人疑惑地看过去,惭愧讪笑的凌腾达也凝眉观望,就连王爷都不由地抬头瞧去。

  所有眼睛都盯着凌霄霄,凌昭音更是耐不住狂喜与激动,瞪大眼睛看着她,心中想着凌霄霄马上就会被拖出去处死。

  凌霄霄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施施然坐下,端起一杯茶来缓缓吹着,稍稍偏过头去教王爷看清楚她头上的钗。

  王爷看清楚后略一沉吟,马上就明白凌霄霄的用意,也知道她先前为何向她讨这金钗了。不由又在心中讶异了一番她的筹谋。

  “王爷这般盯着妾身,可是这钗好看?”凌霄霄说着用茶杯盖掩着面,促狭地笑着朝平昌王眨了眨眼。

  今日盛装打扮的凌霄霄明艳动人,春风拂面,步摇的流苏轻轻扫着凌霄霄的额前,看起来十分灵动。加之这般近的对王爷俏皮眨眼,王爷不由有些看愣了一下,随即别过头去。

  平昌王拨楞了一下茶水壶的把,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在外头的名声可是一个浪子,若这般美人坐怀都丝毫不乱,有点说不过去吧。

  想到这一把拉过凌霄霄,想将她揽在怀中。

  凌霄霄正拨着茶叶,被人这么突然揽过去,一时没有准备,手里的茶杯脱了出去,茶水整泼在指着她的凌昭音身上,茶杯落在她脚下,当啷啷摔个粉碎。

  凌昭音尖叫着跳了起来,几个侍宴的婢女憋着笑赶紧过来帮她擦裙子上的茶水,她却气恼地将婢女们推倒在地上,指着凌霄霄尖叫道:“你好大的胆子!私藏皇家赏赐还招摇过市!被我指出来还企图用开水烫我!谋害重臣嫡女!你该当何罪!”

  凌霄霄伏在平昌王怀里瓮声瓮气地说:“王爷,我闷。”

  原来平昌王方才揽得急了些,见她手里的茶杯扬了出去又恐怕茶水泼出来烫着了她,似是本能般地将凌霄霄的头按在自己胸前,一时忘了撒手。

  平昌王闻声松开了凌霄霄,凌霄霄起身坐直,云琴上前帮她理了理发髻,她偏头注意到平昌别着脸,耳根竟然微微有些泛红,不由有些好笑,暗暗在桌下戳了戳平昌王的腿。

  平昌王依旧别着头不看她,用手拂开她不安分的手指,少顷平复了心绪才转过头来,方才凌霄霄伏在他胸前的氤氲气息似乎还在。

  凌昭音杵着在原地,方才婢女们帮她擦水时还故意弄乱了她的鬓发,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狼狈。

  按照她的计划,方才她一指正,整个花厅就应该乱起来。现在不仅没人理她,自己还搞得如此狼狈,凌昭音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正在她又要发作时,平昌王恢复了心绪,冷冷看着凌昭音道:“这个笑话不甚好笑,换一个讲来。”

  凌昭音羞愤难当,自己做了许久的局,眼看着敌人落网了,却有人拿她逗闷子只当看她笑话,一时之间顾不上许多,指着平昌王尖声道:“王爷的内眷犯了僭越之罪!王爷非但不惩处反而还纵容!那王爷也是同罪!”

  凌霄霄见火候差不多了,重重搁下婢女重新上的茶,挑眉道:“从前在闺中就不见你有正事。整日不是调三唆四地生事,就是无故打骂下人出气。怎么,给人罗织罪名成了瘾,如今攀诬起王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