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不如算了
当晚黎阳在医院陪着姐姐吃完饭，看着妈妈也没什么事情，打算回去洗洗好好睡一觉。
黎妈妈有些不舍得儿子离开，可看到黎阳满是疲惫的模样也不好强做挽留。
黎阳陪妈妈下楼溜达了二里地，又在水果摊儿上买了些桃子，让黎阳带回去给孙子，她记得孙子最爱吃的水果就是桃子。
“我走了妈，明天一早我再过来。”
黎阳到家的时候，陈琳刚好带多米洗完澡出来。
“爸爸！”多米兴奋地跑过去抱住黎阳。
“哎！多米，奶奶特意让爸爸给你带了桃子回来，要不要吃？”黎阳拎着手里的袋子晃了晃，诱惑多米。
“妈妈，我可以吃吗？”多米转身问妈妈，陈琳给孩子们制定了规定，晚上洗漱后睡前不可以再吃任何东西。
看着儿子开心地小脸儿，又看见黎阳疲惫的模样，陈琳点点头：“既然是奶奶买给你的可以吃一点，但是吃完一定要重新刷过牙齿才能睡。”
“耶，谢谢妈妈。”妈妈难得打破自己制定的规矩，多米又有桃子可以吃，别提多高兴。
等到多米吃完洗漱入睡，陈琳这才有机会可以和黎阳聊一聊。
“今天五月二十四号，下个月二号孩子们的保险该续费了，月底多米幼儿园的学费也要交了……”陈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让人觉得压迫，虽然赌气内心还是心疼自己老公的。
黎阳顿了一下，并没有抬头直接看向陈琳，随手地捡起桌上的一根碳素笔打开又盖上，如此反复，借以掩饰自己内心短暂的慌乱。
“嗯，我知道了。”云淡风轻的语气，装作并不在意陈琳口中所谓的“压力”。
陈琳看出黎阳在逞强，家庭收支对陈琳来说一直是最头疼难搞的领域，陈琳这几年都没工作，家里的收支更是极少过问，基本都是钱包没钱或者需要大额支出的时候直接问黎阳要。
“老公，咱妈这次入院治疗少说也得七八万吧？你看，能不能跟两个姐姐说说，大家平摊一下？……等到出院报销完再退还给她们……”陈琳注意着自己言语里的措辞，思虑再三将自己的想法说给黎阳听。
“嗯，你别管了老婆。”黎阳淡淡回答，他如何能不明白陈琳话里的意思。
“我？……”陈琳语塞，每次说到这个话题黎阳便总是这句。
当初婆婆第一次查出肿瘤的时候，是陈琳带着去的医院，家里没有一个人相信医生的诊断结果。陈琳只好建议黎阳姐弟再带婆婆去更有权威的医院复查，黎阳当初说的也是这句，你别管了。
直到半年后婆婆疼得受不住再次入院检查最终确诊宫颈癌临近晚期，陈琳当时很想骂他们无知。
现在又是这句话，陈琳心里的火因为黎阳的不会说话，“腾”地一声燃起。
“我别管了，你以为我愿意管吗？你大包大揽做了孝子，别人家谁的生活都没受影响，就只有你……”
“那你说怎么办？大姐二姐谁过得都不好，就我一个人在城里，我是家里的儿子，我不管让谁来管？！”也许是这一天折腾下来太累了，也许是黎阳压抑太久了，对陈琳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了。
“黎阳，我体谅你做人儿子的不易，但也请你谅解我作为母亲的艰辛，我心疼你有压力，但请你也好好想想你的压力难道不是自找的吗？你有能力可以兼顾大家庭，可以博爱到关心照顾每一个家人，但是你有吗？你没有，请不要牺牲小家去成全你团结的大家庭，好吗？！”
论吵架，摆事实讲道理，没人能赢得过陈琳。她总是最能戳中对方软肋，永远知道哪句话最能刺中对方，但轻易不到最后的最后不会说出来，一旦说出杀伤力无法估量。
“我什么时候牺牲小家成全大家了？不就是钱吗？……”
“呵，不就是钱吗？”陈琳看着黎阳，仿佛第一次认识。
她想说出最狠的话，想骂的黎阳体无完肤，可她终是忍住了，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绪加上那些刻薄的话会是什么效果。
闭上眼，陈琳感觉累了：“不如，我们算了吧……”
纠结了一整晚，本想用最和平的方式解决现有的压力，可她那是自私吗？她不过是不想黎阳压力太大，不想黎阳整晚整晚地失眠，把自己拖垮罢了。
既然不领情，那就算了。
我们之间，也算了吧。
其实，越是缺乏安全感的人越是很难主动开口去要求什么，习惯了希望落空后的失望，习惯了不被理解后的沮丧，习惯了不主动开口，明明想要做的，却不愿意说明，偏偏还要装作要走的意思，明明爱惜对方毫无保留，可一开口怎么就变成了：“不如我们算了吧。”
陈琳的一句话，没有吵闹没有多余情绪，然而却最让人难过。
感觉到陈琳的失落，黎阳心底的悲凉渐渐染上脊梁。
“老婆，我懂你的意思，你担心我压力太大……是我无能，让你和孩子跟着我受苦了……”
手背感觉到温热，黎阳哭了。
“老婆，我害怕，我害怕妈就这么没了，连咱爸都劝我放弃……老婆，你能懂我什么心情……”
“其实我心里还是挺怨黎晨的，说了让她带妈去其他的好一点的医院复查，她非认准很早以前检查的那家……”
“老婆，别人怎么做我管不了，我只想让妈能挺过这一关，花多少钱我都认！”
“咱爸不让给妈再治疗，怕人财两空，说实话，我挺生气的，凭什么，凭什么医生都没放弃，自己就先放弃呢？”
“他们都劝我也放弃，说即使放疗化疗，结果也不好说，搞不好命保住了，却要终身插管带着尿袋和粪袋，老婆，其实我也怕，但我更怕妈就这么没了……我不管什么生命质量不质量的，即使她一辈子都不能自理，那我也希望她是活着的……”
……
陈琳最终还是心疼黎阳的，她能体会婆婆入院这段时间以来，黎阳所承受的巨大心理压力，才刚三十岁的黎阳，整宿整宿地失眠，从来滴酒不沾的黎阳，每晚实在受不住了都要靠着酒精迫使自己进入睡眠，体重一个月掉好几斤。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老公……”陈琳安抚着黎阳。
看似尖锐，实则内心温柔，陈琳的尖锐体现在言语上，心直口快不留情面，但其内心最是善良。
可以感恩的很多，可以原谅的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