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漪苑里,青鸾话一说完,就能明显感觉到简潋枢身上的情绪一下子就跟失控了一般,即便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是却能从那双狭长的眼睛里,看见让人胆寒的暗光。
简潋枢的嗓音低得仿佛要凝成冰一般,他吩咐道:
“青鸾,去告诉管家,这几个人,全部杖杀!”
话一出口,赵婆子和几个丫鬟就跟疯了一般,疯狂地磕头谢罪、祈求饶命,但是简潋枢却连眼神都没有赏她们一个,径自出了夏漪苑。
远山自然是跟着简潋枢走了,而听了简潋枢命令的红雨,心中颤栗,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做下人的,真的随时都可以被主子夺去性命。而青鸾,却表情麻木的应下,然后便起身出去了。
知道夏漪苑院外的护院小厮进来将赵婆子反束住双手往刑事院扭送的时候,她都还在一个劲的告饶,口中只疯狂地叫喊着是夫人命令自己的。事实上,她真的不知道那汤里到底是什么。汤是秦婆子让人熬好了拿给她的,只说是夫人给小姐的,想让她吃点苦头,她只以为这里面是一些寻常的那些折腾人的玩意。她根本不知道那是红花汤,更加不知道那里面竟然掺了砒霜,若是知道,她一定一定不会亲自来的,这就是有去无回的差事!
脑中火花闪过,她突然就明白了,只怕秦婆子知道所有的事情,所以让自己来做这替死鬼!!
可是她知道的太晚了……
夏漪苑这边,随着赵婆子一行人被扭送走,终于又重新平静下来。可是含薇院里的人,却没办法平静了。
赵秋知道秦婆子把事情交给赵婆子去做了,但是却迟迟不见赵婆子回来复命,也没用听见夏漪苑那边传来什么消息。
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容易出事,是以赵秋着急地在主屋正厅里来回踱步,心急如焚。
怎么会这么久?
嗒——嗒——嗒——
心中正焦急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沉闷的脚步声。赵秋闻声刚抬起头,就见简潋枢满脸隐晦地怒火闯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婆子都来不及进来通传。
“你……”这边赵秋的声音刚传出口,就听见简潋枢高声喝道:
“所有人全部滚出去!”
这带着满满的怒火的声音让屋里所有的下人都吓了一跳,猛然抬头看去,就赶紧垂着头全都退出去了,每个人的动作都很快,以至于不一会屋里就剩下简潋枢和赵秋了。
远山是最后退出,出去之后,便将门也给关上了,然后守在门口,隔离了其他人的靠近。
赵秋有些惊恐的看着简潋枢一步一步气势逼人地向自己靠近,可是即便心里再怎么的底气不足,赵秋却还是强压下心底的虚浮,逼着自己直视简潋枢的眼神。
简潋枢直直地看着赵秋的眼睛,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别再碰简清禾?!”
赵秋一直往后退,知道脚碰到了桌角,退无可退,她才结巴着开口喝骂道:
“混——混账,你这是什么态度?!”
可是简潋枢压根不去理会,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音大的吓得赵秋一抖,只听得他说到:
“你还要我有什么态度?!之前你做的事情,我都睁只眼闭只眼,我不限制你的自由,除去简清禾,整个侯府你说了算,你还想要怎么样?你为什么非要盯着简清禾?!”
“我还不是为了你?!”赵秋听他这番话,顿时心中的怒火也烧了起来:
“若不是你们做出这样龌龊下流的事情,我会不放过那死丫头?!是你们不顾侯府死活,我才不得不阻止你们!”
啪——
简潋枢手一扫,原本放在桌上的茶杯被他挥到了地上,摔得稀碎。
他直起身,轻蔑地睨着赵秋,说道:
“你阻止得了我吗?从我十四岁进入朝堂开始,我要做的事情,就没人能够阻止得了我。”
对简清禾的执念,不论是怎么样的,就从来不是能见得光的。可是再如何的龌龊或是黑暗,从他进入朝堂,或者说从他进入侯府开始,他就已经在计划。
所以,没人能够阻止他!
“你……”赵秋正愤怒地想要开口,就听见门被人从外面扣响了。
站在外面的远山,眼睛没有离开院中的来人,只是微微侧头,对立面的简潋枢说道:
“少爷,老爷在书房等你过去。”
屋内的声音静了下来,简潋枢看了赵秋一眼,平静着嗓音开口说道:
“年后,你收拾东西,跟父亲一起去江南。”
“枢儿,你不能这样!”赵秋闻言急忙出口,若是出了帝都,长期居住到江南,那么她就会远离京中的官妇圈子,那么,就是最直接的阶级的脱离!
可是简潋枢却压根不管她心中是怎样的不甘心,直接就出了含薇院,往书房走去。
青阳侯府内原本有两个书房,很多年前,简潋枢刚入朝为官的时候,也需要处理很多的公务,所以简评章特意让府里下人开出来一个小书房,而他用着正书房。只是之后简评章去江南做生意,于是简潋枢便搬去了正书房办公,而小书房也就被改成别的院子了。
含薇院离正书房有点远,毕竟内院与中庭中间还隔着整个后花园。
后花园被下人打理的很好,即便是在严寒的冬天,还是有阵阵芳香、满眼绿意。只是这刺骨的寒风刮在脸上,到底是让人觉得骨子里都发寒。
心中的怒火、后怕、怨恨渐渐趋于平静,简潋枢的脑中不自觉又盘剥起这些事情来。他原本以为这侯府里的事情,并不需要自己多费心机,自己给简清禾织的网,才刚刚铺出去一角,他一直觉得,所有的东西,他都能掌控,不论是绝对的权利,还是多变的人心。
可是到今天他才发觉,原来很多事情都和朝堂里一样,一步不能错,走一步也是要看三步才能确保万无一失的。
他算到了赵秋会对简清禾不利,却没算到一出手就是直接的索命。正如他算到了简评章知道事情之后,一定会有所动作,可是他却没算到,原来简评章可能比他想的还要狠!
不知不觉,书房就到了。这书房很大,因为是办公的地方,有一些不能给人看的东西,也会经常有人往来,所以周围布了很多的暗卫,明面上的侍卫倒是没有多少,是以这里总是显得格外的安静。
简潋枢推开门,对身后的远山吩咐道:
“你留在外面。”
然后便自己抬脚进去了,反手将门在背后关上。
书房里,简评章坐在一侧的棋榻上。听见开门的身影,他头也没抬一下,只是看着棋局说道:
“过来,陪我下一盘。”
简潋枢坐到他对面,眼神却始终没有往棋盘上扫一眼,他冷漠地开口说道:
“孩儿没兴趣。”
简评章没猜到他这么直接地拒绝,微微楞了一下,便索性将手中的棋子扔回了棋娄里,端起手边的茶,说道:
“怎么?你这是在我面前连装都不想再装了吗?”
“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瞒着谁。”简潋枢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说着:
“不论母亲是否告诉了您,还是您从别处得知了,我都没打算瞒您,真相就是你所知道的,我不娶妻纳妾、用手段困住她,就是为了得到她,如今她也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哐——
简评章手中的瓷杯重重地磕在小几上,他怒哼道:
“哼!枉你高居朝堂,做出这等丑事不说,还能如此坦然自若地宣之于口,当真是不知廉耻!”
闻言,简潋枢一点也没有觉得羞愧或者生气,他甚至笑了:
“怎么您不知道吗?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谁又是个知廉耻的。”
谁不知道,自古清官不到头!所谓的朝堂,从来不是什么圣人大儒存在的地方。若不是心机多端、城府深晦,谁能在朝堂里步步青云?
简潋枢太知道为官之道了,他也太知道,面对简评章,自己的筹码是什么了。
他不在乎青阳侯的爵位,因为他已经计划了之后要做的所有事情,这个计划里,与青阳侯的爵位没有一点关系。可是简评章不知道,他始终守着这个爵位怕失去,只要他不敢拿青阳侯的爵位冒险,那么他就永远要依赖简潋枢。
简评章从不知道,原来真的对立面对简潋枢的时候,他的气势是这么的咄咄逼人,丝毫不留情面。对于他这样的态度,简评章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眼中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面对他的喝骂,简潋枢却完全不为所动,只是闭口不言,垂眼不理。
简评章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也只能缓一缓心中的怒火,没好气地再次开口:
“我知道,你现在年轻气盛,正是容易犯错的年纪,这事我暂且不怪你,只是你跟清禾的事情,就此了结,把孩子流了,然后尽快让清禾嫁出去,你的院里,若是不娶妻纳妾,就配几个侍人,知道这件事的下人,全部了了,此事就休要再提。”
事情越快遮掩过去,侯府就能越快安全,否则若是传入有心人的耳朵里,简潋枢的仕途,只怕有难。
简评章的说法,是最快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可是简潋枢却连一瞬间都没有思考。简评章的话音刚落地,简潋枢直截了当的拒绝:
“不可能。”
“你说什么?”简评章怒目向简潋枢看过来,只觉得这孩子竟这般油盐不进!
简潋枢抬眼,直直地看向简评章,只见他仍旧面无表情,却态度坚决地说道:
“我说不可能。简清禾的孩子不可能流,她也不可能出嫁!”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简评章这下子是真的动怒了,脸色都被气得有些泛红,他低声喝道:
“不管怎么说,她可是你嫡姐,难道你还要把她当做你的娈童,或者是娶她为妻吗?!”
简潋枢的嘴角牵起一抹笑意,说道:
“有何不可?”
啪——
一巴掌狠狠打在了简潋枢的脸上,那皮肉快速接触的拍击,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简评章的眼睛都气红了,他站起身,怒目看着简潋枢,咬牙切除地骂道:
“逆子!你这是要翻天啊!”
感受一下脸颊传来的疼痛感,简潋枢也站起身,毫不示弱地看着简评章:
“我想做什么事情,你阻止得了吗?若是你舍得放弃我在朝中的权利、舍得你青阳侯的爵位,你就直接大胆的告诉天下人我到底做了什么,若是你不舍得,就安安静静享受你的荣耀,别插手我的事情!”
简评章被他的话唤醒了理智,是啊,不管怎么样,青阳侯这位置不能丢,只有简潋枢,才能真的让青阳侯成为名副其实的侯爷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简评章尽量和颜悦色地说道:
“我这青阳侯的位置迟早也是你的,这样,只要你能把这件事处理了,我立马上奏皇上,让你现在就继承青阳侯世子的名分。”
只是简评章最大的筹码,可是简潋枢却嗤之以鼻,轻蔑地看着他:
“嗬,你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吗?这么多年,我从来不跟你要这个世子的位子,是因为我从来就不在乎青阳侯的爵位,没有青阳侯世子的光环,我照样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这个位子对我来说,压根一点用都没有。”
简潋枢眯了眯眼,看着简评章说道:
“父亲,若是你不想让青阳侯府为我陪葬,就安安静静的呆在江南,我的事情,你一点也不要管,你也管不了。”
看着他漆黑的瞳眸里,是无尽的狷狂和不屑,简评章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自己手里,没有一点可以制约简潋枢的筹码,而自己,却不得不依靠他的力量,继续保持侯府的风光。
一瞬间,简评章就像是从心底到鬓角瞬间衰老一般。到底,他不是曾经斗志昂扬的少年了,他该退场了。
简评章看着简潋枢走出书房,听见他在外面吩咐人说:
“你让管家通知阖府,江南生意繁忙,老爷和夫人需要同往料理,年后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