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莫那娄氏不仅完美保留了其草原部族应有的狼性,更是耳濡目染下学到了中原王朝的狡猾与腹黑,把一手黑吃黑演绎的炉火纯青。
尽管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边关六镇近年来对此已有察觉,但莫那娄氏还算聪明,他们并没有对每一支商队都赶尽杀绝而且似乎也会极其识相的定期将大量财物送往各镇,但现在张景宗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即便缴纳了令人眼红的保护费,但狂风骤雨的突袭却足以能吞没一切。
身跨战马立于密林边缘,他终于是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莫那娄氏所累积的财富令人眼红,再加上其对草原边缘部落的侵蚀力度使得现任柔然可汗阿那瓌早已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比起自己恐怕更欲清理门户,想通这一点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在临出草原的最后关头那位柔然将领会不惜代价的突袭莫那娄氏。
巨额财富使得几大随军部落眼红不已,一路的战无不胜更令其目中无人,膨胀到了极点,如此情形下只需轻轻煽动,利欲熏心下所催生的浩劫便接踵而至。
莫那娄氏虽有着数千人口,其中的可战之兵更是达到了农耕民族可望而不可及的近七成,但常年的安逸平静令其早已骨锈体胖远逊在草原上为生存而斗的同胞,更何况此刻他们所面对的是一场由贪婪狼群发起的狂风骤雨般的偷袭。
好在求生的本能于人口基数使得莫那娄氏不至于一击击溃,男人们不顾一切地嘶吼反击,即便出身贵胄眼界颇高的张景宗轻轻瞥了一眼他们身上的装备也是暗暗感叹一声,这简直是富得流油!
完整的中原化战甲与武器装备甚至还超过了许多魏廷边境部队的配置,即便相较于州郡守军也不遑多让,只是稍稍过时一些罢了。看来这莫那娄氏还真有些不为人知的门路,要知道就算是淘汰下的武器装备也绝不应该流落到这些草原部落手中,哪怕是对方已经内附!
毕竟连怀荒镇这样的边关对于此种武器装备也可望而不可即,这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将此情景收入眼底的张景宗忽地心中一动,莫那娄氏所累积的财富由此可见一斑,更别说魏廷的年年赏赐还不曾得见,若是自己能从中分得一杯羹,那么对于自己未来的发展将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尤其是在这兵员匮乏,土地贫瘠的边镇!
心中已有谋算的张景宗冷酷一笑旋即招来库狄云轻声细细嘱咐起来,后者先是一愣随后深深望了张景宗一眼这才重重点头领命。
怒吼与咒骂使得往日如天堂般宁静安逸的莫那娄氏坠入无间地狱,双目赤红的柔然铁骑一遍又一遍地席卷而过,每一次都能带走过百条年轻生命。弓箭与长枪刺穿其身体将他们死死钉在了这片哺育了他们的土地上,深红色的鲜血染满大地,场面极为震撼。
柔然铁骑如尖刀般只一次冲击便直接凿开了方才组建起的微薄防线,成百上千的莫那娄氏人倒在血泊之中,双眼透出死不瞑目的绝望。
尽管在张景宗与那柔然将领眼中莫那娄氏的族人已是罪不可赦,但在莫那娄氏看来这仍是一场有关侵略与家园的战斗,哪怕已是回天乏术他们仍旧誓死一战。
终于,瑟巴出现了,在这生死存亡之际醉心谋略的他也爆出了惊人勇气来,在血色残阳中瑟巴一把推开跟前死死挡住自己的护卫,拔出了插地上的长矛迈着踉跄的步伐大吼着指挥部落中的战士向敌人冲去。饶是心中悲愤欲绝,饶是眼见万般谋划毁于一旦,饶是知晓已回天乏术,但瑟巴的号召仍激起了氏族中剩余所有男人的血性!
因为在他们眼里这是一位带领族人走出饥饿,贫穷的可敬族长。
“垂死挣扎。”
眼见如此情形,处于高速冲锋与杀戮中的柔然铁骑心中同时闪过了这样不屑的念头,可就在下一刻,让其惊呼的事情发生了。之前在他们冲锋之下已经溃不成军了的莫那娄氏人迸发出了决死的勇气,他们纷纷操起手中的武器呐喊着朝着柔然铁骑的方向不进反退冲了过去,眼中全是疯狂的光芒,脸上也是一片决然。
不止是这些成年的战士与青壮们,就连老人,妇女都在这一刻迸发了决绝的勇气!
突然的转机使得张景宗本以举起的手臂不由停顿在半空之中,他没想到莫那娄氏竟还能够爆发余勇,不过这自是再好不过,越是这般消磨柔然人的战力与精气对于自己随后的冲锋便越是有利!
当双方呐喊着接触的刹那,轰然撞击声使得整个世界仿佛都停顿了片刻,旋即暗红色的血液随着刀剑挥舞而洒落大地,断臂枭首强烈的刺激着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
一轮冲锋后莫那娄氏战死近三百人,然令人惊讶的是此番柔然铁骑落马竟也有足足八十余人!触目惊心的惨烈使得柔然将领长大了嘴巴,他没能料到自己的无双铁骑竟会被这些软弱的莫那娄氏人给硬生生啃掉近百!如此战绩如同一个大耳刮子狠狠抽在了他的面庞上。
“杀!一个不留!杀掉这些莫那娄氏人,回到草原你们每一个人都能拥有令人眼红的奴隶,牛羊以及荣誉!!”
在将领的怒吼声中八百余骑再次回身杀去他们咆哮着,怒吼着,面目狰狞,虽大多生长于漠北却仿佛与此前素未谋面的莫那娄氏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铁质兵刃在空气中搅动风浪,残破甲胄覆盖不住火热的躯体。
双方再度嘶吼着冲向对方,只是这一次柔然铁骑却是在冲锋中分为两队如同两支利剑般不约而同地朝着敌方最薄弱的两翼掩杀而去。
鲜血再次挥洒大地,黑色的斑斑碎肉诉说着这两条通道在开辟之时的惨烈一幕,此刻莫那娄氏的男人们纵使有着滔天人数优势也无法起到决定性作用。常年余人厮杀并以此搏得生存机会的漠北来客依靠着战场嗅觉与经验始终没有让自己陷入重围中,反倒是一路凿穿了敌人毫无章法的阵型。
反复之下又是数十人倒在了血泊中,马蹄踏碎了他们破烂的身躯,暗红色的血肉令人作呕。
见此瑟巴几乎是嘶吼着命令匆匆聚集的箭手张弓搭箭,相较于柔然人来势汹汹且如潮水般的进攻,眼前己方只能凭借满腔余勇而战的部族战士何等刺眼!这是颠覆性的一幕,根本无需多言瑟巴便能够察觉到身旁箭手们的动摇,这使得他从心底感到惊恐。
这不是他要的!他本应君临草原而不是那个需要凭借魏人怜悯才能东山再起的阿那瓌,已女婿的身份来到莫那娄氏只有他自己才知晓付出多少心血才一步步走到今天,需要怎样的灭绝人性才能拥有此刻的地位,如果不是自己那该死的父亲自作聪明,自己又何需在这夹缝中不择手段呢!?
不,我不能就这样死去!不能就这样成为阿那瓌那懦夫聚敛粮钱的踏脚石!
“放箭!放箭!!!”粗重的喘息声中瑟巴状若疯狂,形如魔鬼,那模样极为凄厉,见者无不胆寒,那是被权欲所吞噬的可怜人!疯子!
他一直给族人们灌输着自己是草原上至高无上的雄鹰,拥有着最为崇高的血统与最过人的智慧,而这一刻这一切终于起到了成效。
随着瑟巴的咆哮箭手们脑中一片空白,机械地将箭矢向着战场倾泻而出,这一次效果是显著的,不仅是杀性正酣的柔然铁骑,毫无防备的族人们也是遭到了毁灭性打击。距离柔然铁骑最近的那部分战士们怎么也没有料到最致命的危险会来自自己的身后。
伴随着无数惨叫,短短片刻柔然铁骑死伤便超过了两百,这几乎是先前莫那娄氏人所取得的全部战果,这一刻就连张景宗与其麾下的镇兵们都心中一凉,震惊地看着几乎疯狂,正撕心裂肺发出恐怖笑声的瑟巴,骇然无语。
“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上!!给我杀死这群可恶的杂碎!都给我上!!!”
相比之下这轮不分敌我的无差别箭雨所取得的战果也是辉煌的,两百余名奋战中的柔然铁骑尽数中箭,连同着战马也倒在大地上发出苍凉哀嚎。
“你这个该死的杂种!畜生!你根本不配拥有那高贵的血统,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恶魔!!!我一定要将你的脑袋给摘下来!!!”
见到这一幕,冲冠眦裂的柔然将领自然不愿就此狼狈退去,他气愤地全身颤栗咬牙切齿的死死盯着身处乱军之后的瑟巴发出最为狠毒的咒骂,并且用举着长剑的右拳向着自己胸口捶去,阴沉起誓。
即便在这此前曾受可汗阿那瓌耳提面命心中早已有着麾下尽没于此的准备,可他怎能接受已这种方式受制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