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苏上锦醒来。
刚睁开眼,忽见上方一个放大的脑袋,惊得魂魄出窍。
“小姐。”
苏上锦深吸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我说丫头,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岁荣伸出手,十分严肃道:“小姐,天亮了,奴婢的赏银呢?”
苏上锦看着上方的脸,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索性一巴掌糊向那张讨人厌的脸,人坐起来,下床。
她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壶嘴对着自己的嘴,咕噜噜地灌了半壶,这才觉得缺了一夜水的身体终于恢复了点活力。
岁荣愣愣地走过来,张大嘴巴道:“小姐,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喝水的。”
苏上锦放下茶壶,回头看她,问:“我饿了,早饭呢?”
岁荣张手:“先给银子。”
苏上锦“嘿”了声:“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我堂堂一个主子,会赖你十两银子吗?再说,我要真不给,你能怎么着,就不给饭吃啊?”
岁荣不说话了,小嘴巴往两边一扯,皱起眉头,眼泪说来就来,说哭就哭。
苏上锦翻了个白眼,道:“西八,怕了你了,我钱箱在哪?”
岁荣立马将眼泪收回去,屁颠屁颠地去梳妆台上抱来钱箱。
苏上锦打开来一看,本以为会看到一箱子的金银珠宝,不想里面只孤零零地躺了几块碎银子和几个铜板。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岁荣:“这就是我的家当?”
岁荣:“嗯。全部的。”
苏上锦一个个数过去,这家底加起来还不到三两银子。堂堂一个五品官的大小姐,这家底也太寒碜了点吧!
难怪这小丫头怕她会赖账。
“我母亲这是苛待女儿吗,连零花钱都不给?”苏上锦道。
“哪是夫人不给你月银,而是小姐你都拿去买一堆乱七八糟的废物了。”岁荣道。
苏上锦:“我买什么了?”
岁荣进入内室,又抱出来一个更大的箱子,打开来让自家小姐瞧。
苏上锦朝里看去,还真是乱七八糟。
她拿着一叠纸,纸上全是黑字,道:“这什么呀?”
“诗集啊,大小姐最宝贝了。”岁荣回道。
苏上锦惊讶:“我还会作诗?”
岁荣鄙视道:“不是您老做的,是陆二少爷做的,小姐你可宝贝了,放在箱底里,还时不时拿出来看。那下面还有陆二少爷的画像。”
苏上锦拿起画像一看,丹青描绘,画像上男子风雅俊朗,温文隽秀,是个美的。
她随手扔在一边,拿起一个茶杯:“这又是什么?”
“那是陆二公子喝茶用过的杯子。”岁荣小声道。
苏上锦瞠目结舌:“......这个呢?”
岁荣:“这是陆二公子去年在花衍楼作诗时用的毛笔,那是作诗用的墨。哦,您现在坐的这个凳子,就是陆二公子坐过的。”
苏上锦低头看了眼屁股下的凳子,又拿起箱子里一块白布巾,道:“这怎么还有块抹布?”
岁荣嘴角抽了抽:“小姐,这不是抹布,嘿嘿,是陆二少爷临走时忘拿了的汗巾。”
“咦。”苏上锦嫌弃地一把丢开,手在岁荣身上蹭了蹭。“真是变态。”
岁荣投给她一个“你终于有自知之明了”的表情,道:“大小姐,你疯狂的时候,能对着人家的画像看上一整夜,还流口水呢!”
难怪这位苏上锦死活不要投胎,敢情对这陆二少爷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
苏上锦盖上箱子,道:“拿去烧了。”
岁荣惊讶:“烧了?这可是你的宝贝啊!睡觉都要抱着睡的。”
“那姓陆的我都忘了,还要这些破玩意做什么。”苏上锦道。
她站起来,踢开座椅:“还有这个,一并烧了。”
岁荣二话不说抱起箱子给扔到门外去,生怕她后悔,嘟囔道:“早烧了不就好了吗?早烧了早嫁,说不定孩子都两个了。小姐,那我的赏银怎么办?”
苏上锦指着自己的钱箱,道:“我就这么点家底了,你还忍心搜刮啊!”
岁荣眼疾手快的一手捡铜板一手捡碎银,嗖嗖两下就纳入自己钱袋中,美其名曰:“奴婢替小姐收着,省得小姐又拿去买什么笔啊杯子凳子之类的。”
苏上锦竖起大拇指,道:“普天之下,如你这般为主子着想的婢女,也是绝无仅有了。”
岁荣回应她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道:“还差七两。”
天气晴好,阳光明媚。
树枝上的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嚣着,仿佛是在觅食,又仿佛是在吵架,嘴巴灵动得很。那声音听在耳中,虽有点聒噪,却也是久违了的亲切。
苏上锦借着“失忆症”,让岁荣讲了一遍她的人生经历,听完之后又不禁愕然。
在胡家口时,那个认出她的女子说她是臭女人,她还以为她是在骂她,就跟十二年前人家骂她是毒妇一样。
不想她真真是个臭女人。
还是个非常有名的臭女人。
狐臭。
苏上锦闻了闻自己的腋下:“哪里臭了。”
岁荣:“这事,说来话可就长了。”
苏上锦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听着岁荣给她讲原主以前的事。
这原主也真是倒霉,原本作为一个官家女,不说人生有多么的传奇,最起码也能嫁个不错的人家,安稳一生。可谁知担了个“臭女人”的名声,那简直是京城里的笑话。
因为名声不好,门当户对的人家看不上。高门第的更嫌弃,连讨来做妾的念头都没有。苏上锦以“不嫁低门第”为由,为心心念念的陆二少爷守身如玉,不求能伴左右,只需远远看上一眼,便已知足。
于是乎,拖到了二十岁还嫁不出去,成了苏府的老赖。
太后一纸婚书扔下来,苏家感激涕零,直感叹祖坟冒青烟。苏上锦却反抗,据说是趁着和余三小姐出门逛街的机会,逃了。
然后一不小心,被个人贩子一棍子给嘎嘣了。
苏上锦问:“余三小姐是谁?”
岁荣答:“是小姐你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朋友。人很好,端庄大方,聪慧美丽,京城里很多闺秀都喜欢跟她交往。就是出身不怎么好,她父母亲早亡,自小养在舅父府上。”
苏上锦“哦”了声,倒没再问。
十二年没吃过东西,一朝重新做人,饭量有点失控,苏上锦竟然把自己吃撑了,遂出门散步。
离原居是个安静的院子,原主应该是极喜花卉,因而种殖了很多的花种。
此时正好是初夏,花蕊芬芳,耀眼夺目。
出了院门,便是一块方形流云影壁,影壁上题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难怪是叫离原居。”
想必她那女婢岁荣的名字也是由此诗而起。
“春风吹又生,这是在说我吧!”苏上锦心道。
死了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道是留了什么根,她又顺着根活了。
事实证明,畜生道不适合她。阎王也真是的,好好的人不让她做,非让她做畜生,白白耽搁了她十二年。
婚事在下月举行,苏府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翻修园子的,添砖加瓦的,纳吉的,请期的,置办嫁妆的,拟定宾客名单的,手忙脚乱。
反倒是她这个准新娘,闲得发慌。
闲了就想出门逛逛,可惜苏夫人下了死命令:至出嫁日前,大小姐不准出府门半步。
生怕她又逃了。
所以她即便无聊,也只能无聊着。倒是岁荣时不时的从下人那里,听来京城内发生的一些新鲜事。
最近的新鲜事,莫过于最近闹得人心惶惶的人口失踪案。好在老天有眼,人贩子被大理寺抓住了,普天同庆。
苏上锦嘀咕道:“老天有眼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