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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愤怒

“我们注定一世不得善终,可后来…后来是你教我要复仇,我想,也许夺回了心,我也会脱离这种无休止的循环吧?可是,可是如今袁家已经死了三个,也算是为她伸冤得雪。”

  她闭闭眼睛,似乎在逼迫自己说话:“如今,我不想再继续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朝暮脸色铁青,他就这样低头看着她,冷冷的,不带一丝表情。绮梦双手紧紧攥住他的一只手,仰起头来期盼地看着他。

  “朝暮…我们就此停手吧,好不好?我们放下一切,去草原,离开这里。”

  “怎么?舍不得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却如冬日里的寒冰,直直扎进她的胸腔,带着刺骨的寒意。

  她大口地吸气,眼泪忍不住从腮边滑落,眼底满是恐惧与狂乱:“朝暮,算我求你,我从不曾求过你任何事情。这里妖魔鬼怪混乱人心,我害怕,每次回来,事情总会变得奇怪,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好不好?”

  窗外传来蝉鸣,闷热阴暗的夏季,远处隐隐传来雷声,有一丝微风从挑起的隔窗下钻了进来,毫无凉意,带着满满的水汽。

  朝暮突然露出一丝冷笑,他俯下身,直直地看向她的眼底。

  “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嗯?”绮梦一时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她逐渐陷入狂乱,继续急急地说道:“朝暮,我们,我们还有孩子,你不想让孩子活得无忧无虑一些吗?我们去草原,那里最适合孩子,我们一家三口,多好?对不对?”

  朝暮看着她语无伦次,忍不住笑起来:“绮梦,我曾经问过你的,你忘记了吗?可是你拒绝了,对不对?现在为什么又要来提起这事呢?”

  “朝暮,我们走吧,和孩子一起,嗯?”

  他闭上眼睛,低声说:“好。”绮梦一时惊喜,却听见下一句:“在这件事了了之后,我们就走。”

  “不,不行,我们现在走,马上走!”绮梦突然歇斯底里地高声尖叫。

  朝暮看着她闹,无动于衷。

  绮梦突然扑到他怀中,带着一股决绝地语气说道:“才一个月多一点,缀画说有法子。”

  “什么法子?”他冰冻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打掉孩子的法子。”绮梦说。

  “缀画?你去了兰绒坊?”朝暮语气尖锐,显是真的动了怒:“你为了拿掉孩子,竟然去找婊子?”

  “你不是也找过吗?”绮梦禁不住冷笑,衣领的那抹艳红一直都在,她怎么可能忘得掉。

  “你敢动这个孩子,我绝不会饶过你。”

  “你停手,我保证他不会有事。”绮梦站直了身子,轻抚着小腹。

  朝暮反倒做了下来,他迅速冷静,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女人,她虽牙尖嘴利,但一贯心软,不然不会到了现在还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做不到。”

  “那就试试,傅朝暮,我知道你对这孩子的看重,你若敢赌一赌,咱们就走着瞧。”

  朝暮不由挑高了下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是拿孩子做赌注吗?”

  “你如果把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话,那就放下仇恨,不要再做了。只要你答应放手,我们就一切照旧。”

  “绮梦,你哪里来的勇气和我谈条件?为了拿掉孩子,你没必要冒这样大的风险?”朝暮点点头,“所以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绮梦颈间几近半透明的肌肤下,那条蓝色的血管汩汩跳动,她小巧的下巴控制不住地抖动。绮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咬牙说道:“傅朝暮,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

  “我做的事?”朝暮有一丝惊惧,眼神开始闪烁。

  “对,从一开始,都是你下的圈套,都是你。你设计了这一切,杀了你想杀的人,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碧珠儿说的对,你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我不能让一个魔鬼的孩子生下来。”绮梦再也忍不住,大喊大叫着。

  朝暮怒极,猛地站起身,伸手重重的一个巴掌,将绮梦直接扇飞出去。她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脸颊,火辣辣地疼,这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忍不住笑,是呀,能有多爱?不过就是掌心中的蝼蚁,一直都是。

  朝暮看着她笑,嘴角的血迹扎得人眼生疼,她竟那样护着他?从心底升上来的失望令他别过脸去,僵硬地抛下一句话:“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我才是你的夫君,不是外面的什么野男人。”

  绮梦一言不发,默默爬起来,走出门去。

  街道上,人流涌动,尘土飞扬。啪的一声,有人摸着脸抬头看天,紧接着一串串硕大的雨珠子跟着砸下来。街上一片混乱,人群叫骂着,急急收了自家东西躲雨。

  “这该死的天,突然就下雨。”钟婶急匆匆跑进院子里收早上刚晾好的衣服。

  小青在隔壁墙根下听得热闹,随意吐出了口中竹笋皮子,勾一勾手指,那缠住衣角的细绳便解开了,钟婶匆匆忙忙抱着衣物回了小楼。

  一身青衣的少年,伸出手指沾了几滴雨水,凑到嘴边舔一舔,呸地一声吐掉:“咸死了,又来?倒霉。”

  池水渐渐涨开,隐约无数黑色红色青色的脊背出现在水面之下,随着雨点的敲击,渐渐没入碧绿的池底消失不见。

  朝暮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提前回家来,刚下马车,也不等车夫递过竹伞,便急匆匆跑进来,一把抓住钟婶问:“夫人呢?”

  “一早出去,一直没有回来呀。”钟婶手中还抓着半干的秀裙。

  朝暮想了想,转身又走了出去,才不过出门,就撞见从马车上下来的绮梦。她脸色刷白,裙角已经湿透了,想是踩了水。整个人显得极没有精神,她慢慢走进来,也不打招呼,自顾自上楼。朝暮直接跟了上去,留下钟婶一人惴惴不安。

  费劲力气走回屋内,绮梦一下子扑在床榻上,朝暮却不放过她,一把扯过她的臂膀,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兰绒坊。”绮梦浑身瘫软,机械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