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横店,每天都有很多很多像白天仇这样的年轻人,来来去去。来的时候身上的钱只够一张火车票,走得时候也只够一张火车票,唯一的区别是长了几岁,或者可以带两件好一点的衣服回老家。
白天仇踏上回去的火车时,已经早就没了来时的天不怕地不怕——就像王小波说的那种生猛,感觉什么都锤不了自己的气质。
或许是成熟了,也或许是认清了自己的平庸,对未来失望,明白了自己永远只能作为一个尸体,身上沾着血默默地躺在主角背后,做一个无声的背景——哪怕这具尸体也有真实的爱和欲望。
白天仇苦笑着,不由得回顾了一下自己到目前为止的人生经历。
他出生于千河省一个山区农村家庭里。虽然偏远,但消息并不算闭塞。他的父母很踏实勤劳,在他很小的时候家里就有了全村第一台电视机。每天有空,他就抱着那台电视机看。
白天仇爱看电影。电视,老式的VCD都是他看电影的渠道。
家里的孩子除了他都是女的。在农村家庭,他可以说是“得万千宠爱于一身”。他从小就是村里的孩子王,喜欢指挥同龄小屁孩儿干这干那。那时候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扮演电影里的人物,一群小屁孩儿给他演配角,他要么演武林高手,要么演大将军。
白天仇为此简直称得上痴迷。为了满足这个爱好,他除了演戏,还自己用家里的木匠工具给自己做了很多道具,有关中大侠的刀,八路军的王八盒子,杨家将的长缨枪……
他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主角。
直到真正踏上横店的火车。那一年,白天仇19岁。
怀着对未来的憧憬,白天仇加入了群演洪流。他清晰地记得那天那个下午,他第一次来到横店,在一个老师傅的带领下到十里街一带,住了一个单间,只要 200多块一个月。没有空调,就天花板挂了个老式吊扇,一层 11户共用一个卫生间。那时,他在床边的报纸墙上歪歪扭扭地写下:“我天生就是主角!”
然后,白天仇就演了四年的尸体。
一开始为梦想,再后来为生计,最后白天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待下去。
时间终于把他变得麻木,逐渐从一具假尸体变成了真正的尸体。
有一次,他演士兵,因为衣服太紧跑起来掉队了,拖累了全剧组的进度,被导演狠狠地骂了一顿。后来现场制片请大家喝冷饮,他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过去拿。那天的天气好热,汗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还是女主看不下去了给他拿了一瓶送到手上。那一刻,他好想哭,然后就真的哭了。四年以来积蓄的情绪在那一刻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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