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婚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距离那日九幽泉边相遇，一晃眼，已经十年过去了。

　　“青藤，你说这人间的嫁娶都是绛红色的喜服，怎的偏偏我们鬼界却是这半点喜气也无的素白？”我微微蹙眉，将手放在了青藤刚从东宫取来的喜服身上。

　　那喜服的材料用的是掖庭出的雪纺缎儿，这女帝用的东西，不用多说，自然是极好的。

　　再瞧这衣服的秀工，也是出自鬼界里最好的秀娘之手，滚边的衬子，描金的里子皆绣满了合欢花，若不是那大片素白，真是让人喜欢的紧。

　　青藤捂着嘴噗嗤一笑，说道：“小姐自打化形一来便没出过鬼界，怎生就知道这人界便就是大红喜服？”

　　她笑罢，翩跹碎着步子，挪到了偏室，将喜服往衣架上挂。

　　我知是她有心打趣儿，却是没理她，自顾自的说道，“托生泉从人间替我带来的那些话本，都是那般写的。黄昏之时，合和两姓，旗锣伞扇，凤冠霞帔。”

　　“青藤听来宣礼的麽麽们说，在鬼界，平常人家的婚丧嫁娶皆是青黛色，只有鬼王和王后的婚礼仪制喜服才能用正白。至于为何，青藤也是不知，等您晚上洞房的时候，问问煜城王上，许是他知道些。”青藤佯装面露难色。

　　我听她将洞房之事说的声响，姿态又颇是扭捏，心下便知她又是消遣我，于是着手便要去捉了她来。

　　“小姐饶命，青藤再也不敢了。”青藤一边娇笑，叫着饶命，一边一阵风似的逃了开去。

　　“死丫头，捉到你，当心我撕烂你的蛇嘴！”

　　我说着便提步要去追，哪知一转身，却扑进了一个满是墨香怀里。

　　香气缱绻不断，异常熟悉。恍惚间抬眼，果然是南宫煜城。

　　他此时已经大婚的礼服换了上，是一身垂感极好的玄正白直襟长袍，一头如黑夜湖面般闪着光的青丝，未置冠，挽了极低的发髻披在后背，一如既往苍白的脸上一对剑眉微蹙，一双看过来的清亮眸子里微微泛着红。

　　身下步子紧的我有些踉跄，他顺势将我拥进怀里，轻声斥道，“马上要做王后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孩子气。”

　　我羞赧一笑，偷偷将双手环上他的腰。我糯着嗓子开口，“只是与青藤打闹罢了。”顿了顿，又道：“你眼睛怎生红红的，莫不是又因为人界四大门派的事情伤神了？”

　　他身子微微一僵，眸子垂了垂与我目光浅浅一接，便作势隐到了别处去。

　　“就是有些困乏，不碍事的。”

　　“许是被这些个婚礼的规矩累着了。你本就身子不好，累了更是要好好休息才是。”

　　我将身子从煜城的怀里挪了出来，转身朝青藤吩咐，“去将暖房的安神香点上，伺候王上休息。”

　　“不必了！”还没等青藤应声，南宫煜城已然开了口。“我还有些政务要处理，便不在这留了，你好生歇着，莫要错过了晚上的吉时。”

　　我听罢朝南宫煜城福了福身子，应了下来。

　　“小姐，怎生觉得王上跟以前不大一样？”待南宫煜城出了门，青藤来到我身旁挽住我的胳膊道。

　　“约莫是最近过于劳碌，沉疴更重了。”我叹了一声，将自己被薄汗微沁的双手捻了捻衣裙的摆。

　　失神间隐约觉得裙摆上绣的杏黄牡丹要被晕开了去。

　　“莫不是您真打定主意要在婚礼上将自己的鬼丹送与王上？”

　　青藤一改刚才的俏皮，神色颇为凝重，有些着急，又道：“您三千年成丹，三千年结灵，三千年化形，九千年的修为，奴婢都替您舍不得。不如您将青藤的鬼丹取了，青藤丝毫怨言也是没有的。”

　　“傻丫头，”我苦笑，“就算将你的鬼丹取出来又有何用，煜城这是自母体带出来的毛病，五千年间早已深入神识，骨血。八百黄泉，万里鬼界，除了用我的鬼丹，何人能医得好。”

　　说完我提步出了凤协鸾和宫的大殿，却见殿外夕阳西沉，残霞如血，远眺两界山上的彼岸花一如既往，开的炽烈。

　　青藤也随我出了来，她知道我心事翻涌，只是陪在我身旁，并未再接着说话。

　　我回过神看了眼青藤，她清秀的脸庞在余晖的照耀下，稚嫩而又有些倔强。心下微微一动，“还记得千年前，我身形初成，九幽泉眼灵力激荡，你这条小青藤蛇差点被四散的灵力拉扯的形魂俱灭，我便捻了自己的一缕元神和着些许灵气护得你周全，那时哪里想的到我俩这一相伴，已便是千年了。”

　　青藤听了也动情动的紧，大大的眼睛泪水也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小姐的救命之恩，青藤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也不敢忘，奴婢只愿以后的千年万年陪伴小姐，照顾小姐。”

　　我伸手把她稚嫩脸上的泪珠拂掉，轻声安慰她说：“傻丫头，我早已把你当成了妹妹。煜城，他是这鬼界的王，他有他的杀伐决断，宏图大志，我自是不奢望能与他朝朝日日胶耳相随，怕是以后日夜陪在我身边的只有你了。”我顿了顿，决绝的又道，：“再说自己的夫君，莫不是一颗小小的鬼丹了，若真是情意相投，舍了性命也未尝不可。”

　　青藤听到这里，突然破涕为笑，“小姐真是看话本看的魔怔了，大喜的日子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咱们王上怎舍得你舍弃性命。莫说王上为了您，倾尽财力打造这凤协鸾和宫，跟您相识千年，何曾正眼瞧过其他人。这万里鬼界谁人不知。王啊，宠着小姐您呢。”

　　“若是心意在，这些有或是没有又有什么打紧，我自己倒真不觉得这金碧辉煌的地儿有什么好，哪里有我们泉底的喷珠吐玉来的舒服。”

　　“谁说不是，在喷珠吐玉，闲着便晒晒太阳，泥里打打滚，好不自在，哪里有这里的这般，说句话都要想上三想，活脱脱的把人累死。”

　　说着说着，身外一个侍女已是迎了上来。

　　“尊主，伺候您妆发绞面的麽麽已经在凤鸾协和宫外候着了，不知您这边准备妥了没有，奴婢特来寻您问个话儿。”因执掌忘川千年，除了煜城喊我幽儿，青藤喊我小姐，鬼界的其他人都是得尊我一声忘川尊主的。

　　我正了正神色，将右手抚上青藤的左臂，居高临下的看着三步外正俯着身子行礼的侍女，缓缓启口道，“让她们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