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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星辰非昨夜(四)

张龄沉默,良久才开口,“不是百鬼夜游,今日不是中元,是有训魂师在附近。”

  白夕罗怔了片刻,“训魂师?我在九台山听前辈们提起过,不是说他们见首不见尾吗,怎么会轻易出现在镇上。”

  张龄起身,看了看挂在门口处的破伞,低声道,“因为她。”

  白夕罗酒醒了才知道昨日来的那个老婆婆名叫陆星儿,于是开口道,“因为陆星儿吗。”

  “嗯。”

  陆星儿在第二个冬天来临的时候,终于受不了了,自己告诉自己,如果长生在霖夙山会被他们驱赶,若她出去找他呢。

  此时对母亲的承诺显得极其微小,她咬着牙细细想了想,倘若母亲在世看着她抓耳挠腮的样子,也一定会动摇的罢。

  于是陆星儿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背着行囊离开了霖夙山,到了山脚下,却看到黄伯伯站在路口等着她。

  “黄伯伯,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星娃,你不能出山。”

  陆星儿自知理亏,于是犹豫着开口,“黄伯伯,我知道星儿不该违背对母亲的承诺,可是十六年了,我只是想出去看看,阿牛嘴里的商铺林立勾栏瓦舍是何样子。”

  黄伯伯蹙眉,“我曾经承诺你的母亲好好保护你,如今看来要做不到了,你终究还是动了心思。”

  陆星儿赶紧开口,“不是的黄伯伯,您对星儿的照顾母亲在天有灵一定会看见的,只是星儿顽皮,不过星儿答应伯伯,我一定会平安的回来。”

  黄伯伯叹了口气,说的语重心长,“罢了罢了,都是命吧,都是命啊。”

  陆星儿看着黄伯伯背影,似乎看见了母亲背影,不自觉就湿了眼眶,“对不起……”

  她对人情世故人间百态知道的少之又少,出门不久就被骗走了所有银两,饿着肚子独自游荡在街头,她问过了,没有人知道训魂师是什么,更不知道训魂师都住在哪里。

  不知道流浪了多少天,每日都靠乞讨度日,走的饥肠辘辘,正躺在街边休息,街边的乞丐借给她一个破布被子,在这样一个寒冬看起来作用不大。

  陆星儿睡得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踩她的脚,她往里收了收还是有人踩,于是睁开眼睛准备看看情况。

  哪知道一睁开眼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就在她的面前,这条街上有一群人犹如行尸走肉般的向前走着,全都面色铁青,有的脸上有着或深或浅的伤口,有的甚至还在流血。

  陆星儿尖叫出声,急忙忙的站起身,她能听得见极其缓和而优美的琴声,她顺着琴声往前走,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登时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那里,街边上坐着一个人,盖着粗布衣服,分明就是昏睡着的陆星儿。

  这厢还没想出是怎么回事,突然手腕被人抓住,陆星儿头皮发麻,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男子白衣胜雪,衣服上绣着显而易见的沧澜水纹,这个人她再熟悉不过,过去的两年里日夜出现在她梦里的人,长生。

  后来的事,陆星儿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长生好像想尽办法让她的魂魄归位,可是长生再没有办法让她复原,即使归位以后,她也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陆星儿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无力,见到床边坐着的长生很是欢喜,“长生——”

  突如其来的苍老的声音吓得陆星儿笑容凝固,她颤抖着手摸向自己的脸,触到犹如枯树皮一样粗糙的脸时,一脸不敢置信,还想再摸时,长生一把抓住她的手。

  长生面色苍白,为了帮陆星儿魂魄归位,他耗了大半的灵力,陆星儿苍老的声音开口,“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这是怎么了啊……”

  长生很是不忍心,明明陆星儿还是个二八少女,一夜之间突然变成风烛残年的老妪。

  长生默然,“星儿,别怕,我会救你的。”

  所有的训魂师皆出自九麓山,传说训魂师长生不老,容颜永驻,每个人有一首不同的训魂曲,统称训魂。深夜之下,百鬼夜游,收集所有恶灵魂魄入黄泉堕轮回,但唯一一点,生生世世不可动情,否则召集阴魂的训魂曲便会成为那个人的死亡之曲,魂魄会随着百鬼入黄泉,却总不能堕轮回。

  这便是残忍之处,也是长生毅然决然离开的原因,只可惜冥冥之中陆星儿还是寻到了九麓山。

  长生带陆星儿来到了濮阳,九麓山下一处僻静的小镇,最重要的,他要寻找避尘斋。

  陆星儿坐在临窗的榻边看星星,长生站在她身后,心疼的搭上她的肩膀,陆星儿罩着面纱,笑着指给长生,“长生你看,多美的星星啊。”

  长生眉头紧蹙,喉头有些哽咽,“嗯,很漂亮。”

  陆星儿笑了,苍老的脸上皱纹横生,笑着笑着又低下头,“长生,我是不是很丑。”

  “不,你还是一样漂亮。”

  陆星儿拉着长生的手,“别再找了,我们回霖夙山吧,你再多陪我一年或者两年,我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长生攥紧她的手,“别说傻话,避尘斋一定可以救你。”

  避尘斋的确可以,不过要有人付出同样的代价,张龄给他们倒的茶水香味扑鼻,陆星儿拉着长生颤颤巍巍的起身,“不要,我不要你救我,我们走,我们——”

  话还没说完,长生手指轻点,她便晕了过去,长生扶住她,“星儿,对不起,这都是我亏欠你的。”

  陆星儿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直有一个白衣男子她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但是她能听见他温柔至水的声音,“星儿,星儿……”

  她不明白,自从告别了黄伯伯离开霖夙山便来到了临安,从前的许多事她都记不清了,不记得那个男人是谁,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定居临安。

  少女温柔的裙摆被微风吹拂,陆星儿的习惯还是没改,习惯自己坐在门槛上看星星。

  几十年了,陆星儿没有嫁人,梦里的那个人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最后,她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长生。

  “我来避尘斋寻一个人,名唤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