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沓子?
“爸,我跟你一起去吧。”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脱贫致富的想法,李文秀无疑是极其强烈的。
重生并不意味着可以蔑视一切,事实上,重生了,你活得可能只比一条狗利索那么一丁点。
李日和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儿子已经爬起来了也就没说话。
拾掇了一下,这会儿已经到了5点钟,正是马沓子出来活动的高峰期。
外边天还没亮,等出了门,打着手电筒走了一段路之后,河面上就渐渐泛白。
父子俩赶到河边的时候,已经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大闺女和老媳妇在行动了。
6月份天气已经转暖,水鸟和野鸭子扑棱棱的声音随处可闻,手电往远处的河面上照过去,满目的芦苇荡漾在碧波上,盘开的荷叶摇曳生姿。
上一辈子,自从离开李湾后,李文秀哪里见过这样野趣横生的景象,即使是在后来的人生里,他也只是在梦里一次次地回想过。
“爸,我去那边!”
招呼了一声,李文秀便自个儿循着河边过去,手电筒照在河滩上,坑坑洼洼的,脚上的雨靴很快就沾满了泥巴。
捡马沓子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尤其是光线并不明亮的夜色下面。
梅子河野生的蚂蟥品种是颇为常见的宽体金线蚂蟥,背面的皮肤呈现出暗绿色或者黄黑色的斑点状,而腹部则呈现出并不规则的淡黄色纹路。
这种蚂蟥其实并不会吸食人血,不过这东西乍一看到的人会觉得很恶心而且害怕,但是对于李文秀来说,这就是他脱贫致富的法宝,自然不会胆怯。
梅子河这个时候还没有被农药和各种化学物质污染,不管是农田水沟里还是梅子河里,水质都是原生态的,水生的动植物也极其丰富。
即使是马沓子这种可以用来产生经济效益的产物,由于兴起捕捞的时间不长,以前从来没有人捕捞过,所以数量相对来说还是很多。
有些专门以此营生的人甚至一晚上抓到过五六斤,这绝对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毕竟蚂蟥这种生物的单个体积和重量都有限。
能抓到五六斤的量,这绝对是把蚂蟥祖宗到孙子都一锅端了,不过蚂蟥这东西,梅子河多得是,临河的十几个村子哪个村一年不得收个千儿八百斤的。
所以李文秀丝毫不担心这东西的产量,他现在想的,是如何说服他老子去经营这样一门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收益的生意。
就这样一直到天亮,父子俩这才折返身子往回走。
回去的时候又碰到了几个熟人,不过李文秀一时间还没适应过来该怎么称呼,所以也不说话就擦身过去了。
“爸,你说我们要是把村里的马沓子都收起来,拿到县里去卖掉挣个差价,行不行得通?”
李文秀原本是打算自己埋头去干,但是这年月,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家里拢共就那么千儿八百块钱的存款,他要想拿到手里来做生意,刘金兰十有八九不会同意。
这该死的年代,真的会让人彻底没有脾气。
97年的市价,割一斤花刀肉(五花肉)也才2块4毛钱,要拿全部家当去赌一次,李文秀心里也有些没底。
但是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很清楚,机会总是只有一次,错过了就错过了,追悔莫及那不是重生的男人该有的姿态。
1997年随着国内市场对蚂蟥需求的急剧扩大,尤其是野生蚂蟥的价格,几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天价。
紧接而来的自然是大量的捕捉,到了第二年,这个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因为捕捞的人太多,马沓子几乎都要绝迹。
而且价格也上来了,那些散户根本就不可能把东西低价卖给你,一个个都变得精明万分。
不搞清楚省里的价格断然不会出手。
但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多少都捞到了一些余钱。
多则十几二十万,少则万儿八千,在90年代,这其实也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只不过吃螃蟹的终归是一小撮人。
但是眼下李文秀却急需这笔钱来改善生活,至少不能继续一日三餐两顿吃红薯拌饭了。
吃早饭的时候,李文秀盯着李日和一个劲地猛看,闷声不响地扒完碗里的饭菜,李日和一顿饭的功夫连闷屁都没憋一个出来。
除了叹气,李文秀也没辙。
他老子着实被老娘压得太狠了,这一点李文秀深有体会。
日子总是过得太快,但是对于李文秀而言,这是一种煎熬。
要是坐等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再不动手收购马沓子的话,等季节一过,那就什么都晚了。
“妈,我听人说县里的马沓子卖8块钱一斤,镇上才卖6块5,差了一块多,暑假让我爸收点马沓子去县里卖吧。”
“吃多了撑的吧!没事多睡会觉!”
没事……多睡会觉???
还是那么简单!粗暴!直接!
把他接下来的话一棒子打死,刘金兰压根就没想到李文秀差点一口气憋在肚子里出不来。
“隔壁老三家也有这个打算!”
李日和突然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倒是让李文秀高看了自家老子一眼。
老三家自然就是跟李日和一母同胞的兄弟李日新家,农村里妯娌关系能处的好的还真没几家。
刘金兰和老三家媳妇自然也尿不到一个壶里,李日和拿老三日新来说事,刘金兰自然马上就憋着一肚子气。
李日和忠厚老实,当初李文秀他爷爷在世的时候,也没让大儿子学什么手艺,老二和老三都是做石匠,靠着一门手艺挣了不少钱,家里起了新屋,一溜儿的红砖砌墙,水泥刷地。
说不羡慕那肯定是假的,都是一个娘肚子出来的,差别越大,这心里越不是滋味。
尤其是这一对妯娌,还从来就没把他这个老大放在眼里正眼瞧过,连带着作为大嫂的刘金兰也不见得多受待见,嫌隙自然就结的老大。
李文秀知道,他娘老子这一辈子心直口快,挺爽利索的一个人,就是这道坎没迈过去,老大比老二老三还混得不如。
逢年过节,就是他那两个没人情味的姑姑都从来不踏老大家的门,只迈老二老三家的槛。
被李日和这么一激,刘金兰脸上顿时就腾地一下子冒出了火。
“李日新那个蹩脚货也能做生意?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了!”
李文秀有心打个圆场,但是心底却又计较开了,与其做个老好人,还不如趁热打铁把这事给定了。
毕竟能把钱赚到手,比什么都强,斜了自个老娘一眼就问道。
“爸,你听谁说的?”
“还能是谁,肯定又是爱莲那个嘴快的嚼的舌根!”
爱莲是李文秀的三婶,也就是日新家的媳妇。
见自家男人不说话,刘金兰顿时就说开了。
“你看,我猜对了吧!我就知道,爱莲那德性,要不是她说的,就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眼看着自家老子马上就要歇菜的样子,李文秀心里也急,但是他也知道,这事靠他老子还真做不了主,一咬牙,李文秀打算自己出马了!
“妈,这事我跟我爸早就想好了,而且早上我爸还跟向前叔打了招呼,到时候要用他家的六轮拉到县里去,这会儿肯定传开了,要是我三叔家先收了,到时候我爱莲婶肯定又要挤兑你。”
“那还不是你爷儿两个嘴长!”
一听这话,刘金兰果然马上就有些踟蹰。
这事情是小,但是农村里讨日子,不就是为了张脸面,尤其是跟老二和老二家比,要真被挤兑了,脸上肯定过不去。
从这一点上看,刘金兰绝对是荣辱心爆表,经儿子这么一说,比什么都强。
但是做生意家里还是头一遭,加上手上又没什么存款,所以刘金兰还是有些犹豫。
就在一家子三口坐那里有些迟迟未决的时候,哇哇地一阵哭声就从门外钻进耳朵里。
是二丫头。
这熊孩子,肯定又是跟人玩出火来了,李文秀顿时就是一阵头大,还没等他迈出门,二丫头就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扑在刘金兰跟前。
李文秀自然知道又是小孩子闹别扭了,只是小孩子打架,做爹妈的总不好计较太多。
“是文凤和文霞,她们……她们说我家屋破,说我爸爸是穷光蛋。”
文凤和文霞都是李文秀的堂妹,家教使然,这两丫头也是打小就把娘老子的威风气度学了个十成十,二丫头自然没少受欺负。
一听这话,别说李日和和刘金兰,就是他听在耳朵里都有些气不过去,十一二岁的孩子懂什么,说这种话,想都不用想,肯定又是那两个最长的婶婶在家里嚼的舌根。
啪的一声!
李日和突然把手里的搪瓷碗狠狠地砸到地上,碎裂的声音让李文秀和刘金兰都是一愣。
李文秀搜尽了脑袋里面的所有过去的回忆,但是并没有找到他老子还有这硬气的时候。
李日和这一次是真的被气坏了!李文秀顿时就有些迟疑。
“爸,要不算了!咱不做这生意!”
“做!一定得做!老子还不信了!她杨爱莲和徐小妹做得了,我刘金兰就做不了!”
李日和还没说话,李日和就脸色涨得通红地说了句,李文秀看在眼里,顿时就忍不住感慨!
这气没白撒!
第一个吃螃蟹的,肯定少不了自个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