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折戟格拉茨
墨菲定律说，该发生的坏事总会发生。这实际上是一个悖论，因为事情在发生之前没有人能判定好坏。所以还是老祖宗的那句话来得更有哲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比如此时正杀得兴起的陈诺，他望着场上这些曾让他艳羡的所谓的职业球员，惊喜地发现他竟可以与他们同场竞技甚至还能占到一点上风！他高兴坏了，这意味着他离职业球员的身份并不遥远了。他再一次试图突破，再一次在边路撕开了一条口子，再一次长驱直入，却在不经意间被斜刺里杀出来的防守球员将球铲走，他毫不灰心迅速起身与对方缠斗，很快又将球权抢了回来，整座球场三万多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到了他所在的这一侧，看他在球场上翻云覆雨、搅动乾坤，名副其实的万众瞩目！
人生第一次享此待遇，表现欲已经完全取代了他的理智，孰人年少不轻狂？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快些，再快些，更快些！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剩下的几分钟里要是能打进一球的话，这场首秀该有多完美！
很快，在与凯塔打出一次漂亮的二过一之后，他再次拿到了直面球门的机会，冲刺！面对围追堵截的后卫与出击的门将，他一脚搓射！皮球直冲球门右上角飞去，门将却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射这一边一样飞身将球扑了出去。球虽没进，但依然引得全场观众一片哗然。很显然，陈诺的上场让原本平庸的右边路进攻一下子活了！
如此试探了几番后，他越来越有信心，处理球也越来越大胆，对手对他的重视程度也跟着越来越高，防守重心逐渐朝他这边倾斜。而陈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会阅读比赛形势只会低头蛮干的门外汉了，既然前有重兵，那不如声东击西。他瞄了一眼球场的另一侧，马内正处于一个不错的位置，身旁也没有防守球员，干脆一个侧身打算用逆足将球传过去。
可他实在是太有信心了，甚至可以说有些自负，虽说他左右脚比较均衡，但逆足到底是逆足，通常他会想法子将球调整到右脚边再传球，然而一上来踢得如此之顺加上众目睽睽之下，他想的已经不仅仅只是把球传出去，而是要把球优雅地传出去！
可好死不死，他的这一脚传球无论力量还是路线都不够理想，若是平时训练可能也问题不大，但偏偏格拉茨风暴队的前锋一直在中场附近游弋等待着这样的机会，竟让他逮了个正着！
陈诺正期待着皮球落到马内脚下，这是多么及时多么漂亮的一脚转移球，却没想到皮球飞到一半被对方前锋截走，这可是球场大忌啊！
“我靠！”他自顾自骂了一句，心里一沉深知大事不妙，赶忙扭头回追。
此时已是伤停补时的最后一分钟，就在格拉茨风暴的队员们对比赛已经绝望的时候，天上掉下了一个大馅饼！
场边的马尔科罗斯只能目瞪口呆，观众席上格拉茨的球迷全部都站了起来。
红牛队一直是控球型的踢法，阵型比较靠上，对于防守更加依赖中前场的就地反抢，因此后防线只有两个中后卫站在离中线不远的地方。而对手突然得球，二人都还没来得及调整位置，只能尽力去往对手身边靠。格拉茨风暴的几个攻击手憋屈了一整场，好不容易等到机会自然是不能放过的，齐刷刷冲红牛禁区冲去。陈诺只能咬着牙跟在他们身后，连后悔的功夫都没有。
一通乱战，当陈诺眼见着追上持球人，一脚放铲过去时，对方已经完成了射门，陈诺只能侧贴着草皮目送皮球窜入网窝，紧接着是裁判的一声哨响，进球有效，阿诺德施瓦辛格球场瞬间山呼海啸。他倒在地上望着天空，却觉着天旋地转，怎么会这样？他这才想起上场时罗斯教练与他说的，稳住，稳住比分就行！可偏偏......
两双手出现在眼前，马内与坎普尔将他拉起身，凯塔甚至笑着与他开玩笑道：“年轻人，早晚都会犯错的，你这错误我也犯过，回头请大家吃顿饭就没事了。”
马内也宽慰他：“没事，没事，别灰心，不过是一个丢球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比赛。”
陈诺大脑里一片空白，勉强地点点头，队友的安慰令他暖心，可并非所有队友都与马内一样，别人辛辛苦苦拼了一整场，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却被他这么一个毫无资历可言的新人给秀砸锅了，心里当然不舒服！失望或是怨愤的情绪在队友们脸上显而易见。更要命的是，罗斯教练也板着个脸，虽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但神情十分严肃。这叫他更加担忧起来，他宁可教练冲到他面前一顿批评，哪怕是咒骂呢？有时候沉默比指责更可怕。
陈诺试图调整好情绪，可没人会给他调整的时间，比赛按照规则进入加时赛。他变得唯唯诺诺起来，处理球时也没了刚上场那会儿的果断，而有些队友显然对他已经失去了信心，刻意不再给他传球，这让他更加觉得尴尬，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的比赛是怎么踢完的，浑浑噩噩又不知所措。
格拉茨风暴的气势却是完全打了出来，终场绝平，绝处逢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全场三万多名球迷的助威声中，加时赛咣咣连进两球，杀死了比赛，也彻底击溃了陈诺最后的一丝心理防线——最恐惧的结果已经成为铁打的事实，红牛对因为他的失误而输了比赛，淘汰出局。
他茫然地蹲下身，满眼都是对手肆意的庆祝与队友失落的神情，委屈，害怕，自责，懊悔，各种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朝他心头涌来，他很清楚，他是个罪人！他拼死咬着下嘴唇，直到血腥味在口腔中扩散开来，他狠命握着拳头，直到手臂跟着不住颤抖。
这就是落后就要挨打！这就是失败者的滋味！这就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平时的训练他自以为已经很努力了，然而看看这结果吧，很明显那是不够的！他完全可以再努力一点，再拼命一点！是一个人埋头训练痛苦，还是像这样看着对手肆意庆祝痛苦呢？！白痴！——他在心里冲自己一通咆哮。
“孩子，没事，成长总要付出代价的，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忘了今天吧，我依旧相信你！”罗斯教练给了他一个父亲般的拥抱。
陈诺绝不会因为痛苦或绝望流泪，然而罗斯教练的安慰却叫他一下子热泪盈眶。
看台上五星红旗依旧招展，’陈诺，哥们顶你！‘的牌子依旧竖立，在罗斯教练的提醒下陈诺冲那些支持他的观众们鼓掌致意。
“别难过哦，你很厉害了，加油！”不经意间，一个很特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诺循声望去，见是一个记者模样的姑娘，原本是要进场采访他，见他伤心只好作罢，还送上了这么一句安慰。
“谢谢。”陈诺冲姑娘点了点头。
赛后的发布会上，按照原定安排，陈诺是必须参加的，毕竟那么多中文媒体都是冲他来的。他拘谨地坐在桌前，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好在罗斯教练就坐在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些。
“Chen，因为你的失误而丢球，你对于这个怎么看？还有，你认为你已经具备了上场比赛的实力吗？”奥地利当地的媒体首先发难。
陈诺还没来得及回答，罗斯教练已经抢先答道：“他是否具备上场比赛的实力应该是由我说的算，而与他怎么认为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
记者还没说完，罗斯教练又说道：“失误是球场上避免不了的事情，谁都会失误，因为一个失误而抓着年轻人不放这是一件很不值得的事情，你的提问令我感到沮丧，你难道没有看到他刚上场时的表现么？那几分钟他创造了两次可以杀死比赛的机会，只不过运气欠佳罢了！”
陈诺原本以为罗斯教练是在替他揽责，没想到教练几句话后竟开始反击了，自然也就放下心来，对于马尔科罗斯的感激又增加了几分。
教练如此护犊子，下面奥地利的当地媒体也大概清楚了红牛俱乐部的态度，大家都是喉舌，该以什么样的角度切入这场比赛也各自有了打算。
不过中文记者的提问罗斯教练是没法帮助陈诺招架的，这种规格的比赛不会配备中文的同声传译。
“陈诺，你好，我们从上次与U19国青的比赛后就开始关注你了，现在你能在红牛队踢上比赛，能否说明这些日子你的进步很大？”记者提问。
“我想是的，有一定提高。”陈诺认出这个声音来，正是刚才下场遇到的那个姑娘，笑容温暖地就像是冬日里洒在被窝上的阳光。
中文媒体到底都是娘家人，提出的问题大多不痛不痒。眼见着赛后的发布会就要这么糊弄过去了，罗斯教练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媒体记者们已经停止提问各自收起笔记本时，陈诺清了清嗓子，深吸了一口气，用中文和并不流利的德文说道：“请等一下，我坐在这儿其实只想说一句话，今天的比赛因我而输，奥地利杯因我而丢，我在这里承诺，将来我一定会为球队为球迷拿到一个像样的奖杯作为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