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这一夜，暗流涌动

这一夜，暗流涌动。

　　杨处长在离开南门涮肉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回到自己的岗位，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杨处长拖着疲惫的身子依然坚持战斗在工作的最前线，时不时打一个混着羊肉与酒精味的饱嗝。所谓新闻公关处，顾名思义，便是足球管理局与所有主流新闻媒体通气的地方——海外的比赛媒体可以随意报道，中超联赛媒体也有较大的自由度，但一旦涉及到国字号的报道，媒体必须在足球管理局所框的范围内进行，而公关处就是专门用来向媒体解释这范围所在的机构。

　　杨处长亲自召开媒体通气会，还特意选在这凌晨时分，一定是非常紧急非常重大的事情！记者们有的丢下烤串有的丢下女友全都一窝蜂回到了工作状态，满心期待地等着杨处长的指示。近些日子欧洲足球收官，中国足球大家骂够了也风平浪静，记者们正苦于没东西写呢，这场通气会真是有如雪中送炭。

　　杨处长认真严肃地向媒体记者们简述了整件事情与管理局的态度——球员陈诺在没有比赛要踢，并且没有伤病的情况下，公然拒绝了国青队的征召，拒绝为国出战。中国足球管理局对于陈诺的这一决定感到震惊与不解。但是，管理局念在陈诺年轻气盛，可能恃才傲物的份上，希望他能早日认识到国家荣誉、民族荣耀的重要性，不要执迷不悟，不要再有下一次拒绝。同时，管理局也希望各位记者笔下留情，年轻人不懂事，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说完，杨处长还出示了昨日的电话录音作为证据。

　　拒绝为国出战？！这样的事情在国外屡见不鲜，但在国内实属少见，不免让人想起当初的王治郅事件。但不同的是，大治拒绝回国那会儿可是当时中国篮球的第一人，其中又有着这样那样的隐情与矛盾，也算是情有可原。可相较而言，这个陈诺又算哪根葱呢？在一个五大联赛之外的地方踢替补，欧联杯发挥好了一次就可以这么嚣张了？上次回来各种耍大牌，这一回干脆拒绝征召？果然杨处长深夜召开通气会，给的都是大新闻，这里头大有文章可做了！

　　正如谢天龙说的，记者们没人在乎真相，只在乎立场。出于国家荣耀高于一切，如今又是大国崛起风光无限的时间节点，陈诺这样的行为够记者们这个月每顿饭都加个鸡腿的。至于真实性，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总局的意思。

　　信息时代，如此具有爆炸性的新闻很快便在足球媒体圈传播开来，甚至通气会还没有结束，有的媒体已经发出了第一则新闻：‘官方：留洋小将陈诺拒绝U19国青队征召，详情请见后续报道。’

　　刘建宏刚刚录完节目，正疲惫地收拾稿子，虽然上一届世界杯因为‘进了进了进了’的尴尬解说被网友们时常吐槽，但他对于中国足球的一颗赤忱之心还是日月可鉴的。助手将足管局通气会的事情告诉了他，他顿时坐不住了，圈外人听风是风听雨是雨，记者们也是一知半解，但作为资深足球人，刘建宏对于这样的新闻背后的状况自然一清二楚，他立刻拨通了相关领导的电话，得到的答复是‘时机还未成熟，让足管局的人再作几天。’他泄气地靠在座椅上，望着天花板重重叹了口气。他并不关心上头那些权斗，他关心的只是陈诺的未来——拒绝为国出战，不知道明天记者们会写出怎样令人发指的内容来，这样的压力也不知19岁的陈诺能不能承受得住。中国足球出一个这样的天才不容易，若是就这么被自己人给折腾毁了，实在叫人心有不甘啊！

　　正带队在卡塔尔拉练的贾秀全看到消息，苦笑着摇了摇头，作为U19国青队的主教练，他竟然是通过看新闻的方式才得知陈诺拒绝了U19国青队的邀请。实际上，关于参加亚青赛的U19国青队的大名单他还在拟定中，他确实还想招募陈诺，但一切仍在计划之中，就已经被足管局替他实施了。再想起上次因为派陈诺上场而被谢天龙一度批评，他心中涌起了一阵悲凉，不禁在卡塔尔闷热的夜晚里打了个寒噤，这样的教练不当也罢，还不如跟老徐一样搞青训去！可他又转念一想，若是在眼下这个节骨眼贸然提出辞职，会不会有人要把这帽子又扣到了陈诺头上？恃才傲物气走老帅？这么一想他只好又一次苦笑着摇了摇头。

　　与刘建宏、贾秀全不同，李承鹏算得上是资深媒体人，看问题的角度也更偏于媒体，他深知这个流量至上的时代，在不违背立场的前提下，一切媒体都会为追求流量而使尽浑身解数。所以，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点报道怕是连大风都还算不上，明天白天必将会有一场狂风暴雨冲着陈诺而去，好在他人在国外，受到的影响会小一些，否则真担心这样年龄的孩子遭不住这种风雨的冲刷。李承鹏并不打算让自己的媒体公司参与到这场风雨之中，他只是在微博上写下了一行字：人在做天在看，清者自清。

　　喧嚣了一天的北京城终于渐渐进入了短暂的梦乡，而与此同时，莱比锡正处于用餐高峰期的尾巴。在莱比锡最大的中餐厅金龙大饭店里，胡非正满脸堆笑卖力地为顾客们端茶倒水，为的是可以拿到多一点的小费。没错，这就是曾经那个呼风唤雨的胡公子。在那日像逃兵一般逃离德累斯顿后，他买了一张到莱比锡的车票，开始了他的流浪生涯。至于为什么选择莱比锡，一是因为当时他身上的钱只够他到莱比锡，二则是因为姜雨谣在这儿。他的人生已经黯淡无光，能偶尔偷偷看见姜雨谣两眼也算是他对明天唯一的希望吧。只不过，生活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些，身无分文，语言不通，没有一技之长，甚至连签证都不允许他找一份正式的工作，他央求了好久才被中餐厅收留，偷偷留下来打黑工，其中的辛酸只有他自己能体会。胡公子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他曾想过向楚安歌等人求助，以他当年攒下的人脉，虽说不可能再回到原来那些富贵的日子，可当个普普通通的留学生没有任何问题。可他不愿意，他也不知道为何要与自己较劲，他宁可躲在这儿端盘子，也不愿将窘境告诉他的好哥们，尽管他的窘境已经被朱安宁给揭穿了。

　　买菜、端盘子、洗盘子，偶尔得空乔装打扮去姜雨谣的学校溜达一圈，这便是胡非现在每日的生活。当然，足球他仍有所关注，陈诺的表现令他欣慰，或许有一天，他可以向别人吹嘘，瞧瞧吧，这么厉害的球员，是我当初一手发掘的！想到这儿他总会笑着摇摇头。近日，听说萨尔茨堡红牛要造访莱比锡，他内心十分纠结，想着是否要找一个机会与陈诺见上一面。也不知为什么，在如此落魄的境地，他不愿与楚安歌联系，反倒是陈诺能令他心安，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当年他愿意在陈诺身上投入大把金钱的原因——人与人之间，有时候那种莫名的信任感，或许只能用缘分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