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在天和法媞梅几起几落,已飞到了数十丈之外,龙紫阳虽然追得甚紧,但你追我赶之下,双方距离也渐渐拉大。法媞梅痛惜地道:“程大哥,你没事罢?要是累了就先歇一阵子,那老家伙被我们甩远啦。”
程在天道:“我只是断了几条肋骨而已,并无大碍,还是多走一段再说。”心里暗叹自己命好:方才龙紫阳假意出掌原本只为恫吓,大概也不敢运足全力,以免误伤了法媞梅,日后对天方教不好交代,因而随后打出的那一记五毒掌留有余力,自己纵使毫无防备,硬扛了这一掌也不至于丢了性命,更何况有博大精深的纯阳内功护体,伤势似重实轻。又因自己学的轻功对内力并无损耗,用着快如往常,这才甩开了龙紫阳。
但龙紫阳乘着一击得手之威,虽说追了半个时辰,连他们两个的去向都已不清不楚,仍旧穷追不舍。那宅第之外,天方教、丐帮、唐门大队人马全都呆若木鸡,半个时辰前的变故来得太快,程在天和法媞梅这一走,大家都心有牵挂,也不好再相互指摘,一时全场无语。李昌隆、李富盛去帮伊、葛二人解了穴道,伊、葛两个拱手道谢,大家这才释怀,商议去找程在天和法媞梅的事情。
程在天和法媞梅一口气走出数十里,也不知到了何时何地。但程在天想到龙紫阳神通广大,要是一有松懈,被他从背后再偷袭一番,岂有生还之理?找人问了去杭州西湖的方向,便向着那条路直走了。
路遇溪流,两人便挽手飞渡;路遇荆棘树丛,两人也齐心合力拨开,走到当晚,放目四周,到处荒无人烟,权且摘些野果子便吃了,坐在草丛上。程在天道:“你先睡罢。我要时刻观察周围的动静,要是有毒蛇猛兽就麻烦了。”
法媞梅替他擦干了伤口处的血,道:“程大哥,你为了救我又受了伤,还是先躺下罢。我睁着眼睛,有什么动静我叫你。”程在天道:“这样不好。我要你睡得安稳才好。”法媞梅道:“既然你不睡,我也不睡啦。咱们不如数星星,一直数到天明。”程在天笑道:“那好!”
此时月色黯淡、星光璀璨,两人畅聊彻夜,直聊到星沉日出,打了几个哈欠便又按原路进发。
程在天走出好长一段路,又向路人询问西湖的方向、远近。那路人三言两语,便叫他们两人大喜过望:“你俩指的方位没错,要是日夜兼程,脚力又好,四天之内便能到西湖去。”两人细细一算,程在天走时比常人快了三倍,则要到西湖去,只需再多花一日。于是愈发卖力,想尽快把这段路走完。
话休絮烦。且说二人一路飞奔,脚底带风,沿途的美景也不暇多看。前行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忽的走到了一个大湖边上,湖面上波光潋滟,还有数不清的群鸟上下翻腾,有的把长腿踏在水中的浮萍青荇,似在低头品尝身下清凉的湖水;有的展翅在湖面上高飞,翅膀几乎遮住了湖上的天空。
程在天和法媞梅养尊处优的生活过惯了,父母管教又严,平时少有出去抛头露面的时候,而今这些鸟又名类繁多,他们只叫得出白鹤、海雕、沙鸭三种名称来,其它的是一概不识。湖景又好、湖面又阔,二人进也不能、退也不是,索性站着不动,极目远眺,恨不能把湖上的美景尽收眼底。
正在这时,湖对面飘飘忽忽地,传来了三三两两的人声,但很快隐没在鸟叫声之中,无论如何也听不清。须臾,湖中栖息的鸟像是见了猎人一样,都惊骇地飞了起来,躲到岸上高地去了。程在天和法媞梅不胜纳闷,定神看过对面去,只见一条大船坦坦荡荡划来,前头两个船夫摇着桨。程在天一望之下,便觉眼熟,等那船慢慢近前,即刻便认出两个船夫正是“船中五老”其中之二。
那两个船夫也认出他来,笑道:“少侠别来无恙?”程在天还未回话,船尾有三个人又走到了船头,正是“船中五老”其余三老,依瓢画葫芦地道:“少侠别来无恙?”程在天见到这五位老人,颇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回道:“晚辈一切都好,今日竟在这里得见五位老人家,实在大出所望。”
那五老把船一停,其中一个道:“你能见咱们,也算福气。我本来就不想到这湖上来玩;船一划过,把鸟儿都吓跑了。”另一个笑道:“‘刬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洞庭湖人间仙境,焉能不赏?”
程在天叫道:“此处就是洞庭湖?”五老个个点头。程在天道:“难怪这周围风光绮丽,跟我在别处看见的都不同。”那五老交头接耳,继而一同说道:“只看自然之景,尚难尽兴。我们尚有五缕青烟,请你玩赏玩赏。”
程在天不解何意,猛地只见自己身旁飘过了五缕若有若无的青烟,上下飘忽不定。那五老早已各各把右手食指前伸,那五缕青烟随着他们的手势一上一下。程在天想道:“原来五位老人家也身负奇艺!”对面五位老头笑吟吟的,五根手指仍旧上下指点,但五缕青烟不知怎的却无影无踪了。程在天奇道:“烟呢?怎么不见了?”法媞梅道:“程大哥,我瞧这些烟不是他们弄出来的。”
这时那船里莫名飘出一个飒爽的笑声:“小姑娘见地不错,且让我来认识认识!”说时迟那时快,一双孔武有力的手把船上的帷幔一揭,紧跟着那双手的主人一个转身,便跃到岸上,盯着法媞梅看。程在天有些不悦,皱着眉头去看那人,只见他是个财主打扮,年纪与王向明相仿,也是英俊非凡、风度不减,唯独神色之间缺了一股王霸之气。再看那人左手竟有六根手指,其中三根夹住一只宝盒,也用金丝楠木封装,瞧着典雅尊贵。
程在天问道:“不知道这位前辈又是谁人?”那人哈哈笑道:“我就是孙晢。小兄弟,听过我的名号没有?”程在天一惊,把他全身上下看了一圈,怀疑地道:“曾平谷老先生说,‘春光先生’孙晢住在西湖边上,前辈若是孙晢,怎的今日在洞庭湖现身了?”那人道:“你还认识曾老头?有点意思。”五老一同笑道:“他真的是‘春光先生’孙晢,如假包换。这里有五个老头作证,你总该信我们罢?”法媞梅道:“程大哥,太好啦,你的病有救啦。”
程在天道:“不是晚辈无礼不敬;只是孙晢先生远在西湖,怎的会到了这里来?此情此景,还望前辈详加说明,再显露几手‘真迹’,好让我确证前辈身份,那时晚辈自然负荆请罪,听前辈教责。”那人笑道:“你道方才的烟是从何而来?”程在天道:“晚辈不知。”那人把宝盒打开,取出一面镜来:表面平滑似水,真如碧玉无暇,镜心是个空洞,向外透着轻淡的烟气,微弱得很。
只见那人左手夹着镜子,右手五指抵在镜的背面,内劲一吐,镜心便向外散出一缕浓浓的青烟来,飘出不远,一缕烟气就化作了五缕,彼此平行,更无丝毫交错。程在天和法媞梅屏气不敢出声,只暗暗称奇。
那人笑问程在天:“小兄弟,我这个手艺怎么样?”程在天道:“前辈果有神通,晚辈望尘不及。”那人笑道:“我这‘碧光镜’的功夫,好看固然好看,但要是只用来杂耍,怕被人说成是花架子,伤不了人。”把镜对着湖水照了照,叹道:“洞庭湖水,天下一绝,玷污不得。”于是转身对着地上的黄泥,五指再次运劲,五缕青烟飞出,这下亮光骇人,程在天和法媞梅不自主地闭上了双眼。只听嘭的一声,二人睁眼时,泥地上早已击出了五个深洞,霎时尘土飞扬。
所幸他们三人相去甚远,衣物才没被黄土所污。等尘土渐散,只见那地上的五个深洞排得整齐之极,几乎连成了一条直线。程在天走近俯身去看,那五个深洞不知向下凹陷了多少,直是深不见底。
那人笑问:“这样的本事,能比得上孙晢了么?”程在天惭愧道:“原来前辈便是孙晢先生!晚辈在此请罪。”孙晢道:“老夫久居西湖,再好的景色也看闷了,便和这五老来洞庭湖散散心。有何不妥?”又话锋一转,道:“但武功太久不用,难免技痒,你瞧!”
说罢,把那碧光镜收好了,左手轻轻地运了些少内力,五指齐点,飞出的仍旧是五缕青烟。程在天想道:“原来孙晢先生的气劲本来就是绿色,并非这面镜子所为。”那青烟飘在湖上,一沉到水中,竟叮叮咚咚地发出阵阵清冽的声音,宛如丝竹管弦,叫人不觉自醉。程在天又想:“孙晢先生的内力收放自如,可轻可重,实在了得!”